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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帕夏去世了。
当挤在房间里的众神亲眼看着他停止呼吸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这具普普通通的老者身躯。
渐渐的,一种莫名的悲伤氛围开始笼罩在这间屋子里……
虽然帕夏在死前努力安慰大家,并且热情地说出了很多正能量的宣言,什么“老太阳不落山就没有新太阳”,什么“物质不灭,不过粉碎罢了”,什么“大家应该庆贺物质的胜利”。
但是,真的能庆贺起来吗?
正能量的鼓励之言再多,也终究改变不了帕夏死亡这个事实,照耀了近两百年的太阳彻底落下了山,并且再也不会升起。
诚然,帕夏死后人人都是太阳,未来会有数不清的新太阳开始从海中升起,它们个个光明无比且充满朝气。
它们会用自己的光芒去照亮更多的人,指引众生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缔造属于自己的传奇!
但是,它们每一个都不会再是这轮老太阳了……
众生与天地,都永远地失去了一轮太阳。
这怎么能不让大家悲伤呢?
无声的哀悼开始了……
【当林帕夏去世的消息,经由电报传遍了四大部洲之后,哭泣就遍布了天地之间!】
【从帕夏年代成长起来的人们,虽然都知道他近些年来身体不好,但骤然闻此死讯,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于是人们开始用各自的方式来悼念帕夏。】
【有人痛哭,有人写悼辞念诵,有人写诗作词来倾诉悲情……当然,还有各地之人按本地风俗来抒情:南洲人在集体烧纸,东洲人在海边放灯,北洲人在打猎祭祀……】
【虽然方式都不一样,但感情却是互通的。】
【只有西洲……】
【由于西洲常年分裂,各地文化也迥然不同,导致西洲的悼念方式并不统一。】
【有的人给帕夏立了十字架,有的人想给帕夏做木乃伊,有的人找了堆秃鹫,表示要给帕夏安排一下天葬!】
【花活之多,哪怕大家都很理解他们的庄重感情,也还是很难绷……】
【最终,众神做出了决议:帕夏的遗体应当按生前遗愿来办!】
【于是遗体被众神炼化为灰,洒落四大部洲!】
【你,彻底与天地融为了一体,从此再不分离……】
【新天庭一百五十五年,新天庭最高执政林六第二世寿终,享年一百三十八岁!】
【是年,活出第二世的李自梁以“皇帝”的尊号继位新天庭最高执政,治理四大部洲!】
【老太阳落山,新太阳升起,它将带领众生继续前进,走入无垠星空……】
猴子孤独地坐在首都的闹市街头。
它是如此的孤独,以至于喧闹的街市与它格格不入,往来行人也并不对如此奇异的一只大猴子感到古怪……
因为修真状态的它,并不是任何非主角的人可以看到的。
自从在灵台方寸山修真的那一天开始,它就一直如此孤独,只有菩提老祖和林六可以看见它。
但菩提老祖毕竟是它师父,说起话来总觉得不自在,除去拜师学艺,外加充当师父的“传声筒”,它基本不会和菩提老祖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
所以,它事实上只可以和林六这一个人自由说话。
在它眼里,林六是可以谈心的朋友,也是恩情还不完的恩人,更是某种意义上的长辈!
但现在,这个唯一的精神寄托已经死了,他为了自己的道路,甘愿走向死亡……
猴子为此感到迷茫,它不知道自己未来还能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它诞生的唯一理由,本来是修真,直到按照菩提老祖的计划,将自己修成“主角锚点”!
但这个计划本身就是很可笑的,因为“炼假成真”从来就不存在,这个“修真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而失败,其实原本也并不可怕,因为这只不过是一场实验,失败就失败了,大不了中止实验,返回洪荒就行了!
可是,林六的到来却使得这条退路成了梦幻泡影。
在他这个货真价实的主角面前,自己当场就没用了,甚至连实为九大圣人意志集合体的菩提老祖,也原地下岗,从创造了梦境的主人,变成了被关在“灵台方寸山”里无限坐牢的“牢菩”……
修真之路不通,返回洪荒的路也不通,未来到底应该怎么走?
猴子不知道。
它只知道,自己将会继续生活在这个梦境天地中,且再也没有了可以轻松说话的对象了。
因为林六说过,他这回是彻底死了,所以不同于以往死了可以重开,这次天地将会被那冥冥之中的“游戏”给定为“结局世界”,从而永久保留。
这样做的好消息是,它再也不用担心天地的灭亡问题了!
坏消息是,它要永远当一个透明的“量子猴”了。
伤心且迷茫的它,只能默默地缩在街角,它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情景,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心灵归宿……
“特么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什么破烂西洲!连个合意的工作都找不到,不是发电报,就是跑销售,事多钱还少……”
“就是就是!咱们好歹是大学生,学校再垃圾,那也是大学生啊,怎么连个合意的暑假工都找不到……”
“哼!等毕业了,我直接回南洲老家去,反正我们那边有海,搞搞养殖也能挣钱……再不来这破烂西洲了!”
一声声分明的咒骂落在了猴子耳朵里,在奇妙力量的影响下,它莫名地抬头望去:
这是一群大学生,观其形貌,应当是从南洲来的。
这原本很正常,毕竟四大部洲统一多年,异地上学早就屡见不鲜了。
但猴子却突然紧紧地盯着其中一个学生!
因为这个学生的长相让它极其眼熟,但它又很确定自己这辈子没有见过此人。
于是它越看越久,终于,它想起来了!
“是恩人!”
它脸上露出惊喜:
虽然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但它还是记得,前前世时自己曾经见过这张脸。
他是……恩人!
不同于恩人后来换上的那些肉身形象,这是恩人最初的样子!
一刹那,猴子既是惊喜,又是迷惑:
“恩人不是彻底死了吗?怎么又……”
疑惑之余,它下意识地使用了天赋神通的“识人心智”,在神通的映照下,这个长得极像林六的南洲学生的一切信息,就全在它眼中一览无余了:
他确实姓林!
不过他不叫林六,因为他父母虽然是海边渔户出身,但也上过几年免费的官学,所以给儿子取名当然不会取个过于简陋的数字。
他叫“林文”,在族中同辈里排行第六,是渔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虽然成绩不算特别好,但在村里也是天才,是全村的希望。
他之所以从南洲大老远地跑来西洲读书,为的就是在这四洲最繁华的地方学得一身有用的知识,未来好带着全村一同致富!
但显然他混得不怎么的,连工作都找不到,就更别说带老家的人致富了……
他很普通,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并且,猴子在他身上也感觉不到恩人那种明晃晃的真实气机。
显然他既不是主角,也不是恩人……
等等!!!
猴子正要失望地收回目光,却突然双眼圆瞪:
因为就在它看出这个叫“林文”的学生不是恩人的那一瞬间,林文的身上就乍然冒出一股“真实气机”!
这真实的感觉,猴子绝不会认错,简直与恩人的一模一样,属于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显眼得如同黑夜里的火炬……
它就是恩人!
这一刻,猴子满心都是惊喜,来不及思考恩人怎么突然复活了,它就激动地跑了过去:
“恩……”
嗯?
它突然愣住了,因为在同一时刻,其他几个学生也和林文一样突然浑身冒出了真实气机!
不!不止他们!
猴子茫然又震惊地看着街上,因为街上每个行人都冒出了真实气机!
这……这是?
猴子彻底懵了:
怎么每个人都变成这样了?
这一个又一个火炬挤在一起,晃得猴子都有点眼花缭乱……
不,这种规模的火炬已经不能叫火炬了,这是太阳!一群又一群的太阳!
在这么多太阳的共同照耀下,原本的“黑暗”已经被顷刻炼化了,整个天地都光明一片,仿佛永恒的白昼。
他们都是太阳,他们都是主角,他们都是锚点!
“不好……”
明明到处都是主角锚点,可震惊的猴子却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是一脸惊慌,因为……
“咦?这里怎么有只猴子?好大!”
眼尖的林文第一个发现了路边的金毛大猴子,不由惊奇出声。
而其后,周围近乎所有行人都注意到了它,于是纷纷一惊:
“这哪来的怪猴子?我刚才也没看见啊?”
“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这里刚才明明没东西的!”
“总……总不会是妖怪吧……”
“……”
眼见这帮莫名其妙的新主角已经发现了自己,猴子吓了一跳,当下不敢再待下去,连忙夺路而逃……
……
“一只突然冒出来的金毛大猴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新执政李自梁耳中时,他皱了皱眉: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末法时代了,哪还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大约是趁人不注意,从哪里跑出来的野猴子而已……不用再报了,你们自己处理就是。”
随手安排了这件不重要的小事,李自梁独自坐在房间里,神色莫名地感知着体内:
就在刚才,自己的最后一缕神力彻底消散于无形了……
神力消失,法相也再不显化,仿佛自己从来不曾是一位真神,甚至不曾修行过。
仿佛,自己一直都只是个凡人。
显然,天地物质化的最后一步已经完成了,末法时代彻底降临,神话永远逝去,再不会有人可以重现神的力量……
老李很难说清自己现在的心态:
欢喜?伤心?
或许都不是……
他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又怅然若失的莫名之感。
对于物质化,其实大家的接受度一直都不高,毕竟好端端的,搞个末法时代把自己废掉干什么?
为了凡人?
我们为什么要为了凡人做出如此选择?
物质化所引发的末法时代一来,长生不死的真神也要乖乖老死,这种程度的代价,仅仅只换来了凡人独立自主的发展前景。
说实话,若非这个决定是林六下的,那大伙不宰了他才怪!
如今物质化完成了,大伙也丧尽了神力,只能在各自选择的新肉身中,开始短到仅有百十年的第二世生涯。
而始作俑者林老六,也为此付出了性命……
其实李自梁一直都对他不太理解,毕竟他要是想活,那么只需要让众生一同刻意强调他是永生的,就可以逆天地之理,以证长生!
但林六偏偏就不肯逆这个理,非得寻死,最终求仁得仁,死在了证道的途中:
天地物质化就是他的道,而他要证得此道,最大的障碍就是他自己,他不死,物质化就不能算圆满。
面对林六的选择,老李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这作死小能手也给他老李留了后路,等快老死时,念那张神秘的字条就行……
神秘的林六,总是那么神秘。
“罢了。”
老李叹了口气:
“就当老夫上辈子欠你的,再怎么着,也要帮你带着这些凡人往前走个百十年……”
姓林的!你给爷看好了,爷没有食言!
咬着牙,老李开始批阅各地的奏报……
……
当猴子费尽千辛万苦,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从城里润回“方寸山”时,它是迷茫的: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变成了和恩人一样的主角?
一路走来,它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气机做不得假的真主角,真就好像全民都变成了太阳一样!
这修真也太简单了吧?
猴子开始怀疑人生……
这时,一个不断变幻形象的白茫茫人影走近了过来。
见到祂,猴子不禁大倒苦水:
“祖师……我这一路所见,人人都变成了主角,他们都能像恩人一样看见我……我差点就被他们抓住了!”
“您不是说,炼假成真都是不存在的吗?可为什么现在人人都已经炼假成真……”
说到这里,猴子苦着脸:
“这下,他们这些梦境凡人都成主角了,反倒我这个梦境主角却还是什么也练不出来,修真成功遥遥无期……”
忽然,身形富态的祖师伸出了有形的大手,温和地摸了摸猴子的头:
“徒儿,其实你已经成功了。”
啊?!
还在大倒苦水的猴子闻言一愣,可还不等它反应,祖师就长叹一声:
“不愧是注定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主角……”
“到洪荒之后,你也要永远记得这位恩人,因为他不仅在这方梦境之中完成了改天换地,还真正做到了人人皆是太阳的大宏愿!”
“他以自己的性命,拯救了两个世界的一切众生,功德无量!”
说罢,感慨万千的菩提老祖身形如烟云般散为无形。
其后,一脸茫然但似有所悟的猴子也化为了烟云,随后消失不见……
没有谁会发现天地间少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人们都继续着自己的平凡生活。
而这样的平凡生活,却是林帕夏以性命为代价,改天换地才得来的。
物质化的胜利带走了他的性命,却也彻彻底底地改换了天地的本质,从今往后,这里再也不是谁的梦境,也不再有什么特殊的主角。
物质的风,彻底换了人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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