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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站在村子南头的铁路上俯瞰整个村子,心头一股不知名的沧桑感涌上来。
这片废墟彻底埋葬了他儿时的记忆,小时候,他和弟弟在村里村外用铁丝和塑料袋做成的网子套知了,用弹弓打鸟,积水地里抓泥鳅,脏了吧唧的涝池里学狗刨……直到长大成人,参军入伍,复员返乡,娶妻生子,都是在这片不大的村庄里进行的。
再往上父母的成人历程,劳作在大运动时期,生产队大锅饭等等,这里是他们挥洒青春和汗水的地方,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片废墟同样承载着他们的所有记忆。
村南村北的陵园里,更是埋葬着已经逝去的老一辈亲人,也许此刻他们正躺在冰冷的的地底,漠视着村里发生的一切,漠视子孙将他们挥洒血汗建成的一切用轰鸣的机械推倒成一堆瓦砾山丘。
“呜…呜!”
突然,装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强子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村支书发过来的消息,让他有空去趟村委会,说是宅基地下来了,让他去把证件拿了,然后给他去第九小组划地。
这事情是最近强子一直纠结的事情,眼瞅着村子被推倒成废墟,自己在农村的根没了,心里的焦急自然可想而知。
于是不再耽搁,直奔村委会而去,村支书接到电话后就在村委会院子里等他,还有村里的文书也在。
“老哥哥多谢了!”
拿到宅基证的时候,强子由衷的感谢道。
“客气什么,这也是你钱花到位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快下来,现在跟我走,九队有块村里的备用地,就在河堤路附近,直接划给你当宅基地,不过这地得交钱,现在一亩地是十万块,给你半亩怎么样?”
坐在强子车里,村支书如是说道。
对于花多少钱买地强子倒是没意见,就是觉得这半亩地似乎太少了。
“老哥哥,哪里一共有多少地,就是说能盖房子的?”
“五六亩吧,原来是十亩地,修路啥的占了些,现在应该有五六亩的样子是吧?”
村支书一边回答一边问身边的文书。
“五亩六分。”
文书对于哪里村里的资产土地门清的很,直接就给出确切答案。
“多买点不行吗,我多出点钱……一亩地行不行?”
强子考虑到弟弟也需要一院子,所以狮子大张口说道。
村支书黑着老脸:“把你那血盆大口给我闭了去,这都是违规操作了,你咋不上天呢,现在钱多了想用钱砸人了?”
“嘿嘿嘿,看老哥哥这话说的,那些地闲着也是闲着,你这样吧,你把那些地都承包给我怎么样,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管了。
您也不想想,您老几位现在都多大了,再有几年就要退休了,还不趁着现在有权,捞点干的,到时候退了也有点养老钱不是吗?”
支书扭头看了看文书,俩人用眼神无声的交流了一下,他们做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现在眼瞅着就要退休了,以后没了实权,谁还会给你脸呢,有道是人走茶凉这话可是一点儿也不假!
于是文书说道:“承包给你也行,那块地靠着河堤路,看上的人挺多的,你要是想要就给你了,谁叫你看着顺眼呢!”
这话强子也听出意思了,无非就是想多要点承包费吗,早十几年前,村里把他当成冤大头的就大有人在。
“嗯…我也同意承包给强子,合同就拟订个十年吧!”
支书点头,这玩意其实就是他的一言堂,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因为村委会的其他人都唯他马首是瞻。
“十年哪够,起码二十年!”
强子讨价还价,村里承包土地,三十年的都有,像这种边边角角不好耕种的土地,承包五十年的都大有人在,关小雅他爸就是例子。
“呵呵……强子啊,你以为还是二三十年前的政策,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最长的才十年期限,当然了,你要是能够一次性付足租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农村租地大多是租金一年一付,哪怕是三年合同,也不会一次性付清三年的合同,大抵是因为以前农村的经济都比较紧张吧,这种习惯最终就延续下来了。
强子笑了笑,村支书的话意思就是自己收了租金后就不管后来的事情了,毕竟他的年龄在哪里摆着,最多再干一届就顶到头了。
这种事走到哪个行政村里都有,这届不管上届的人和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租金我这里是没有问题的,哪怕是一次性付二十年都没问题,只要你肯签那么久的合同就行。”
强子大概算了下,满算六亩地的话,一亩地一年一千(当时的可耕地是六百块钱一年)六亩地二十年就是十二万,这笔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对村支书这种一直生活在农村的村干部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于是便接话道:“没问题,一次性付二十年都没问题。”
这块地就在第九队的北边大概两百多米处,勉强算是挨着村子,距离新修的河堤路也不过两三百米,原本是河道的河谷地带,修了河堤路之后,这里就彻底成了旱地,其他地方则是以前大锅饭时期修筑的堤坝,失去作用后,修筑堤坝的石头都被附近的村民给偷挖了个七七八八。
一般人想要在这里盖房子的话,绝对是投资量巨大,光是那些个混凝土浇筑的拦河堤坝底座拆除或者填埋就得不菲的财力物力以及人力。
但是对强子来说,只要是能够拥有一块自建房的宅基地就不错了,哪里还有挑挑拣拣的份。
于是看过地后,果断跟村里签下承包合同,将剩余的不到六亩地按照六亩承包下来。
后来强子大概猜到,村支书能把这块地承包给自己,完全就是本着捡便宜逮冤大头的想法操作的,这块地虽说离村子两百米来米,但是却没有修路,只有大锅饭时期修的一条生产小路,宽度仅有两米左右,也没有硬化,一遇到阴雨天气就没法同行,谁要想在这建房的话,就必须自己修路,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资。
签合同之前,强子提了个要求,就是自己修路的话,让村里协调一下村民,因为这条生产路的两边,都是村民各家的自留地,到时候道路必须拓宽,就要伤及一些村民的利益了,毕竟那是土地,哪怕占用别人一米宽,也算是侵犯了别人利益。
村支书笑着说道:“这不是问题,因为生产路原本的宽度是四米,只是日久年深之下,被村民拱过了地畔子,把路给吃了而已,现在要是修路的话,村里一个通知就行了,根本不用跟村民们商量。
接下来就是跑关系引水电,这玩意只要钱花到位就没什么难度,签合同后一个礼拜,也就是冬至这天,自来水和电线就拉到承包地头了。
于是直接动工修路,这玩意也不怕上冻,因为时下冬季的气温并不寒冷,水泥路面只需要简单的加入防冻剂和覆盖就行了。
这条宽四米,长约三百米的水泥路面花了强子差不多五十万,但是为了后期行走方便,这钱也是不得不花的。
不过这条路让村民和村干部都多多少少有点不爽,因为强子没有从村里往北修路,而是选择了由河堤路往南修,这样一来村里到强子家就还是哪条泥泞不堪的田间生产路。
村干部和村民为此有些不解,因为从南往北修的话只需要修不到两百米就可以解决出行道路问题,因为村里是硬化了道路的。但是从北往南就不一样了,起码多出一百多米的工程量,着实令人费解。
但是强子有自己的考虑,他不想跟村里人搅和在一起,这些年不在村里生活,他看惯了村里人拿他当冤大头的嘴脸,眼皮子浅见不得他人好的家伙多了去了。
路修好了之后,就是房子的地基了,冬天虽然盖房子不行,但是处理地基还是没问题的,因为这玩意混凝土浇灌之后会用黄土回填的,根本不怕低温冷冻。
在农村施工盖房子,强子直接把工程给了堂兄,让他请人来做,毕竟他一辈子生活在农村里,什么东西都门清,上哪里买沙子水泥,钢筋木料的不用跑冤枉路。
挖地基开工这天,强子老娘特意从西京赶回来,虽说已经到了二二年,动土敬神这事在老一辈人看来,绝对是不能略去的环节。
当老母亲燃香烧纸的时候,强子不自觉想起了近三十年前家里盖房子的那次,那时候都是亲戚朋友帮忙建房,一天管三顿饭,大家你帮我我帮你,耗时大半年,两百多平的砖木结构房子才辛苦落成,简直费老鼻子劲了。
那时候经济是限制建房子的最大问题,一家建房,亲戚朋友的都借遍了,里的那时候的房子建成后,他可是勒紧裤腰带还了三年的债。
不过现在那院子连同房子也成了过往,成了为城市发展让路的绊脚石。
看着挖机轰隆隆的开挖土石,强子的心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不得不叹息,岁月如梭,当年的毛头小伙子,如今已是不惑之年了。
“强子……这是要直接起两院子吗?”
突然母亲的问题打断了强子的胡思乱想,新房子为南北朝向,正对着河堤路的方向,往东就是已经拆迁的六队,哪里已经轰隆隆的动工了。
“嗯……起码给您和爸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吗?”
老娘点头,知道儿子孝顺,兄弟和睦,不过她也为强子修路的事情困惑,毕竟那可是多花了三分之一的费用呢!
“以后要是回来了,想回村里转悠下,只能选在大晴天了?”
强子知道老娘想说啥,于是笑着说道:“这个没事,南边回村里的路也修下,不过不用花钱修,我认识城建的某位局长,哪里有施工修路的工程了,让他们往这里倒几十车柏油路渣垫吧一下,起码走路不成问题。”
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受了樊局长的启发,有次一起喝酒,他说道现在修路倒渣土都是个大问题,有些城区翻新道路,起出来的柏油路渣没地方倒,这玩意其实还具有再次使用的价值,铺平了用压路机压一下,还是不错的路面,只是苦无现在大多数行政村子路面都已经硬化过了,根本没地方用,所以还要花钱当成渣土去倒。
听到这话老娘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这树从根里活,人从村里活,怎么着也不能把回村里的路砍断了。”
强子笑道:“我说老妈,您这十多年都生活在西京,也没见村里一个人记挂您,现在这话早就过时了,以前大家都生活在村里,生活条件不宽裕,难免有个求人的时候,现如今只有你想不到的,根本没有别人想不到的,您能想到现在给人跑腿都成了营生吗,专门送饭的都做大做强了吗,生活日新月异,您的学着跟上时代,您不是成天刷抖音吗,这些事还看不明白啊!”
“看明白和活明白是两码事,我们老一辈人现在也老的老,走的走,一辈子争多论少的有啥意思,等我们落叶归根后,在村里有个说话的伴就行了,老了就图个念想,有几个同龄人一起回忆过去的年月,要不然还回村里干嘛?”
强子妈如今已经七十六岁高龄,老人最近似乎特别容易想起以前的岁月,经常打电话给强子念叨起村里的事情,谁家又娶亲了,哪家又有老人下世了,谁又脑溢血瘫了诸如此类,也流露出想要回村里生活的想法,只是怕两个孩子太忙,要分心照顾自己的话,会脱不开身。
人老子恐怕都是这个样子,尤其是那些失去劳动能力,需要依靠子女的老人,生怕自己给儿女们添了麻烦,有的甚至病痛也强忍着不说,直到小病拖成大病,最终回天乏术撒手人寰。
强子看向老娘突然笑了:“您这是想要回村里住吗,要不然跟我去园子里住也行啊,现在里边老人也不少,我丈母娘,小雅她妈,您跟我爸去的话,就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老娘笑眯眯的说道:“打麻将有啥意思,时间长了腰椎也受不了啊,不过能一起谝一谝以前的年月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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