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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阶段的演习,导演部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以理解为制片人,导调组更像是导演。
而参谋人员就像编剧或者分镜头导演,这些人的责任最重。
不仅要负责脚本的设计和撰写,还要完成各类文书的编写,也要帮助首长完成战役或者战术想定,作战行动,设计规划,兵力编组等等繁琐的工作。
只有将这些准备工作全部搞定,分派到红蓝双方作战单位中的裁判员,才会拿着地图,拿着机动路线。
过来跟随所在单位,监督他们从启程到驻营,再到开战.
毕竟年度军事演习的战场太大了,尽管第一集团军不可能全军开拔,只会挑选精锐部队,组成联合红军开赴战场。
可那牵扯的方方面面,也太多了啊。
导演部必须保证,时刻掌握所有开动部队的动态,按照想定剧本打仗。
避免大规模出动,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俗称就是照着剧本打仗。
但不要误会,照着剧本打仗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作战方式。
可不是戏称的演戏。
陈钧,何应涛这两位一营管事的又不是生瓜蛋子,一个两个都是十足的老油子。
他们很清楚李培方过来,就意味着大军开拔的日期。
上面已经敲定了。
只不过参战部队太多,第一集团军所属也只是部分参战,部分留守。
要统一听导演部调配。
所以才显得这几天军区层面,好像没什么动作一般。
陈钧大步走在几人前面领路,老何则是掏烟一个劲的相让,还帮过来的裁判员提包。
那家伙,服务意识比五星级酒店服务员都到位。
几人上楼时。
恰巧碰到副营马红杰从楼上下来,陈钧对着老马使了个眼色。
都是老搭档了,谁还不懂谁啊。
马红杰当即点点头,随即加快脚步朝着营部外面跑去。
他要去通知各连备遗书,将战车统一挂上牵引卡车。
随时准备赶赴战场。
导演部的裁判员都来了,那就说明战场一切准备继续,就等各单位开拔。
这点事情,营里的干部都懂。
来到营部二楼会议室。
李培方也没有卖关子,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搁在桌上,伸手将里面厚厚的一摞资料掏出来,全部铺在会议桌上。
“陈营长,这是本次演习,你们一营需要机动的路线,作战预案,还有给养点和驻营方位。”
“导演部在今晚过完十二点,会陆陆续续通知参战部队,开拔时间。”
“你们先看看,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可以随时和我沟通。”
“好,谢谢!!”
陈钧道了一声谢后,他快速抓起桌上的地图,以及关于本次“和平使者-2016”演习的具体背景介绍。
认真的看了起来。
年度军事演习,跟国庆练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或者说这两者,压根就不是一個类型的作战。
大军开拔上百,甚至有时候上千公里,导演部可不管你怎么去,军区也不会管你怎么办。
就是用双腿跑,也要在预定时间内,跑到集合点,因为演习就是打仗。
它不是练兵。
从地图上看出一营驻营位置在福州,陈钧随手将地图丢给旁边的老何。
“去,通知老梁,尽快和铁路部门协调,未来72小时内减少客运车次,全力保障军用铁路运输线的正常出动。”
“还有,让参谋部的人员跑一趟,去后勤保障连让老祁尽快联系旅里所有随军单位,做好出发准备。”
“不管上面什么时候通知出动,旅里后勤和我们的后勤连,提前出发,让老梁随后勤一起赶赴福州。”
“行,我知道了。”
何应涛微微点头,而后快步离开会议室。
在级别上,他虽和陈钧平级,但牵扯到军事行动,一切指令必须以军事主官为主。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一营只有陈钧一个人的声音。
大战来临前的压抑,也让陈钧没有往日那般轻松了。
他坐在会议室内,目光不断的盯着导演部带来的资料。
拿出铅笔,在地图上,机动预定阵地上,补给线上不停的写写画画。
李武界就成了最佳的传话筒和跑腿的人员,基本上营长这边有什么新的指令,或者需要交代的事情。
他就要立刻去传达。
李培方坐在旁边看着陈钧忙碌,也是暗自点头。
心中不得不感慨,陈钧能在年纪轻轻就能有条不紊的处理旅级首长,才能接触的开拔事宜,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知道,各单位首长的能力,也不是说水准都很高。
到了演习跟前,乱了方寸的带队军官,又不是没有。
陈钧这就已经显得很异类了。
当然,李培方不清楚什么叫做强军计划,更不知道什么是雏鹰培养计划。
大四九个月的培训,那可不是白几把培训的啊。
也不想想当初过来负责培训的,那群首长都是什么人。
连陈涣然站在那群人里都算是小辈分,很多都是退了的老干部,被联合参谋部硬是请出来,为雏鹰培养计划的学员,进行封闭式培训。
至于个人能够学到多少,那不敢保障。
但为了这次军改,名单中的干部下放到部队,那必须是一个比一个顶事才行。
李培方过来一营时,差不多中午,而陈钧拿着这些作战的背景,以及地图,想定,硬是研究到晚上。
期间陈钧除了吃了一些,勤务兵李武界带过来的饭菜,压根没有出过会议室。
等一切出发前的准备,全部都就绪后,陈钧这才推开会议室的门。
大步从楼上下来。
李武界见状,他撒腿跑到三楼营长办公室,拿下来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给陈钧披上。
会议室有供暖,可外面可没有啊。
深冬的夜里,这时候正值元旦。
呼呼的北风刮在脸上,割的人生疼,天空中还能偶尔看到一片片细小的雪花飘下来。
“营长,你忙了一天,回去休息休息吧。”
李武界担忧的看着自己营长,试图劝服他回宿舍休息。
而陈钧只是摆了摆手。
他现在哪还有心情休息啊,过完十二点,导演部就会发布各单位机动出发的指令。
临战前,压根睡不着。
也不是陈钧故意矫情,给自己压力啥的。
主要是这次一营代表着179旅参战,尽管主力部队只有一个营,可加上旅级后勤,人数直奔两千。
一营近四百辆战车,旅后勤同样不遑多让。
彭城距离福州一千多公里,两千人的军队,加上近八百辆战车和后勤车辆机动任务,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这特么还睡个几把啊。
顶着寒风,陈钧迈步走出了营部大门。
“营长好!!”
执勤的哨兵站在岗哨中敬礼。
陈钧回礼过后,径直朝着远处的连队营房走去,白天营里的后勤,以及旅级的后勤卡车队伍,已经出发了。
他要去连队视察一下,看看各连今晚的状况。
李武界眼瞅着劝不住营长,自己索性就跟着。
没多久。
教导员何应涛也披着军大衣从后面跟上来,随同陈钧一起视察。
黑夜的寒风中,只有他们三人的身影,在车炮场,在各连队营房穿梭。
可能会有人觉得,陈钧过于重视年度军事演习了。
但这真的是过于重视嘛?
提起演习,可能很多人脑海中会闪过一个念头。
那就是演习就是演戏,都是假的。
或者还会蹦出来其他的一些词汇,反正对于演习各种不屑一顾。
对演习有这种认知,可能是受电视剧影响,也可能受其他方面的影响。
反正不管受什么影响,只要不信,或者没有经历过这种规模的作战,大可以去批判演习就是演戏。
尽可以去嘲笑这都是假把式,甚至也可以说,就这样的军队怎么打仗啊。
没有经历过军演,没有见识过军演的残酷,任何人都可以说出自己的主观臆断,道听途说的判断。
但只要经历过的人,他一定不会轻言战事。
陈钧参加过年度军事演习,并且不止一次,他印象最深的却是第一次。
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碰到的也是最近这些年常见的红蓝对抗。
在演习开始之前,当时陈钧觉得虽然大家都被冠以“红”和“蓝”的称号,但这都没啥,说到底大家都是同属一个国家的陆军单位。
就算打起来了,也一定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干仗的时候全力以赴,干完仗后胜似兄弟。
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
当初陈钧是蓝方战士,他们这边有两个侦查连的士兵,摸到了敌军攻击群的宿营地。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这意味着一旦演习开始,蓝军就可以第一时间将这个情报传回基指,基指只需要将这个坐标,以及蓝军炮火基数上传导演部。
导演部就会立刻宣布,红方这个攻击群集体阵亡,裁决出局。
可惜那一次红军宿营地太过警觉了,没等蓝军的侦查兵隐藏多久,就被发现。
那家伙,闻令而动的红军上百人,拿着挖旱厕的铁锹,拿着枪,拿着棍子,反正拿什么的都有。
拼命的在后面追。
蓝军两名侦查兵见状不妙,同样拼命的往回跑,为了避免被红方抓住,两人跑的路线没有选择易于通行的道路,而是选择了荆棘密布的丛林。
两个人在荆棘丛中拼命的跑,不敢回头。
因为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距离最近的时候,后面人群的呼吸,离他们只有两三米远。
就这样。
两个侦察兵拼命的跑,几经波折,终于回到了营地。
陈钧当时见到这俩人时都吓了一跳。
他们满脸是血,怒目圆睁,身上的衣服全被划破了,里面被荆棘划的皮开肉绽,卖相相当凄惨。
血水和汗水都混为一体。
当时陈钧也不理解,为啥要搞的这么苦大仇深,演习而已,非要整成这样。
还是连里的老班长告诉陈钧,他说打演习就是这样,作为敌人,你摸到了人家红方的位置,对于红方的人来说,那就是毁灭性的。
而人家人多势众,只要抓到刚才那两个侦察兵,那估摸着也是个死。
因为会往死里打。
演习场上没有所谓的“大家都是军人”这种说法,只有敌人。
反正按照当时老班长的说法,那两个侦察兵能这样跑回来,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经历过那次演习之后,陈钧的心也开始变得坚硬。
他时刻提醒自己、在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其他。
如今,他是一营营长,陈钧太清楚演习场上各种突发事件的不可控性,有多么频繁。
那可不是进攻215,大家都是一个军的,目的也是练兵,抢人家蓝军东西,他们都不会有太大动作。
到了大规模演习场上。
除非自己这边人数远远高于对方,否则这么抢的话,对方绝对要跟你死磕到底。
陈钧记得前世,那是第三次参加演习,这次他是红方,并且还是跨区机动军演,规模非常大,贴近实战。
就和这次一样。
当时陈钧所在的营是主战营,在配属其他力量后,担任主攻群。
可奈何敌人防守严密,他们面对那支号称“草原狼”的部队,全营战损极为严重。
士兵一个接一个被击中冒烟,战车一辆辆被击毁停住。
战损很快超过了导演部所设定的值,很显然,那一次进攻,陈钧所在的主战营已经败了。
尽管在最后关头,他们攻入蓝军核心阵地,可战损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攻进去也没用。
知道战损超过百分之八十是什么概念吗?
那相当于一个步兵连,打的只剩下两个班,一个坦克连只剩下两辆车。
如果这不是演习,而是实战的话,用死伤惨烈,都无法形容这百分之八十的战损。
在对抗结束,部队最后集结的过程中,还发生了让陈钧最难忘的一件事。
那就是他当时的连长,顶撞了营长。
那些顶撞的话,直接刺痛了在场所有战士的神经。
起因是当时集结时,营长看到由于演习失利,部队士气不高,人员显得非常懒散,于是没忍住开始发火,骂人。
说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很多军官都疲惫的低着头,只有陈钧当时的连长仰着脑袋,一脸的不服气。
营长骂了没一会,就注意到这位连长,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怎么,李锋,伱很能耐嘛?你不服气嘛?”
本来陈钧跟着的这位连长就是暴脾气,也就是李锋,他听到营长询问,这好不容易逮到发声的机会
那家伙压根不会选择放过。
李锋直接耿着脖子大声道:“报告,我觉得你在这说这些马后炮的事,没有半毛钱作用,你在这帮以命相搏的兄弟面前讲这些,很不合适。”
当时营长脸都气绿了,那能不绿嘛。
当着这么多军官,战士的面被手下连长顶嘴,营长都要发飙了,被现场导演部的领导拦住。
示意李锋继续说。
这老李也是耿直的性子,他先是看了看导演部的那位领导,而后声音都哽咽了。
“营长,如果这是战争,你现在面对的就是一堆死尸,哪里有人站着听你发火骂人?”
“如果这是战争,面对剩下这百分之十几的人,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他们面前,自称是人家的营长,人家的领导?”
李锋说得兴起,也可能是豁出去了。
他直接走到营长和导演部的领导面前,大声道:“领导,如果这是战争,你看到部队的战损达到百分之三十时,会是什么感受?”
“无动于衷?”
“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你依然会不做调整?让部队接着往上冲?”
“等仗打完了,接近一千人的攻击群,剩下一百多人了,你还会站在那里指手画脚的指责他们吗?”
李锋说着说着,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些泪水时隔多年,陈钧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泪水的含义,也许只有当时的连长最懂。
但陈钧当时距离的不远,他觉得,那泪水应该包括对演习失败的悲愤,对士兵的同情,对部队的大爱,还有对指挥员墨守成规的控诉和失望。
当时的场景一直压在陈钧心底。
其实他那时候对这位连长印象挺好,脾气虽暴躁了点,可基层连队的军事主官谁不暴躁啊。
至少李锋帮过陈钧,斥责过班里的老兵,平时也算是个谨言慎行的人。
只不过那次没忍住,拍案而起,吐露心声。
骂的时候是爽了,可惜,演习结束没多久就被调走。
所以,陈钧知道演习的残酷,也经历过演习的残酷,尤其是这次自己担任营长。
担任一个营级指挥群的一号,肩上的担子并不低。
这也是他寒冬腊月的夜里,不休息也要出来巡视的原因。
他不放心自己的兵啊。
陈钧懂演习的残酷,更懂实战的冷血。
所以他在心里始终有个念头,那就是不要轻言战事。
不轻言战事,并不是说害怕战争,因为这个世界是害怕什么来什么。
不轻言战事,也不是要求不再研究战争,因为知战才能战,能战才能止戈。
不轻言战事,更不是为避免战事而一味的妥协,因为没有底线也就失去了防线。
陈钧对这句话的理解是,要时刻警醒战争的残酷,敲打着自己将实战化练兵落实到实处。
一支能打胜仗的部队,绝对不是喊出来的,甚至可能不是练出来的。
而是打出来的。
正是因为演习残酷又不得不面对,陈钧才会格外的重视。
巡视了所有连队,也差不多进入到后半夜了。
陈钧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今晚没有明月高悬,有的只是寒冷以及如同涂了墨水一般的黑。
他知道,再一次天亮前。
部队就要彻底开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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