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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轻拂,好似雨消云散后的宁静。
鹿轻音望远遣怀,竟似痴了。
曲成甲在远处逗留些许,便既遁走。
林白见状,知道不是打扰的时候,带上裴宁离开。
何问药还不愿走,可见鹿轻音没搭理他的心思,便一步三回头的追上林白,抓住林白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仙子她成了……我就知道她一定能成。”何问药抹着眼泪。
林裴二人也不理会,径直下山。
裴宁自回篱笆院中静修,林白被何问药拉住,硬是不让走。
来到他的破石头小屋外,何问药还要邀请林白进去坐,“我在里面备了茶水。”
林白往里瞅了眼,这破石头屋塞一个人都嫌挤,更别说对坐品茗了。
也不进门,林白直接问道:“你有何事,尽管说来,我急着回去修行。”
“你哪是回去急着修行,是急着回去陪裴师姐吧?”何问药颇有幽怨,“裴师姐天人一般的人物,你还不知足,非得把鹿仙子……”
“伱再废话,我就走了!”林白不耐烦。
“别别别。”何问药赶紧拉住,“这不是仙子结丹功成,大喜的日子么,我记得你有酒,找你讨杯酒喝。”
“……”林白没脾气,取出杯盏,给他倒上。
何问药许是真的高兴,一边喝一边感慨,扯个没完。
林白心善,便也陪他扯了一日,然后才回去找裴大姐。
又过了半个月,何问药找上门来,说是鹿轻音已稳固境界,邀林裴二人过去叙话。
通常而言,修士突破大境界,都是要开坛讲道的,俗称道会。筑基时如此,金丹时亦如此。
新晋证道元婴之人,更是要广邀群朋,且这才是真正的道会。有些地方,若是来捧场的元婴来的多了,还会被低阶修士称之为万仙大会。
金丹高人讲道,林裴二人都是渴求大道之人,自然愿意赴约。
随着何问药,一路再来到山顶。
鹿轻音着淡蓝衣裙,怀抱拂尘,断臂已然完好。气息内敛,不见杂乱,分明是境界稳固。
风吹青丝,少女容颜,好似仙家子弟。
林白瞧着她,怎么也联想不到这女子也发过骚。
“林转轮,裴宁,前番结丹,多谢护法。”鹿轻音道。
这是客气话,听听就行了。林白与裴宁回礼。
闲扯了几句,林白与裴宁坐下,何问药巴巴的过去,跪坐在鹿轻音身侧。
鹿轻音面上不悦,却没多说,只是淡淡说起应对丹劫时的心境,以及如何应对雷劫。
这是极其宝贵的经验,有钱都买不到,林裴二人也都是金丹有望的,自然听的仔细。
“呜呜呜……”何问药低声啜泣。
“为何哭泣?”鹿轻音真的受不了了。
“我一想到仙子应劫,受了那么多苦,我心里就难受……”何问药抹干眼泪。
林白和裴宁对视一眼,都觉得离谱。
“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哭一声,以后就别来见我了。”鹿轻音道。
果然,何问药立即止住了哭声。
鹿轻音叹了口气,又自讲其结丹心得。
“九道天雷皆有淬炼金丹,摒弃芜杂之功。”
鹿轻音望天,好似在回忆,“不过最后三道才是生死之关。第七道劫雷试其身,”她抬起手,露出雪白手臂,“天雷之意肆虐血肉之中,侵入筋骨,乃至识海震颤,气海不稳。若是熬不住,必然身死道消。若是能挺下来,伤势也必然极重了。”
“若是修淬体法门之人,当能轻松些。”鹿轻音做了总结,又接着道:“第八道劫雷扰心乱心。劫雷入身,毁其肌肤,又入无边幻境。若是不能尽快脱离,必死于第九道劫雷之下。”
“鹿仙子受雷劫问心,入了何等幻境?”林白好奇问。
“我有拂尘,心头不染纤尘,又怎能沉迷幻境?”鹿轻音轻轻摆了摆拂尘,她看向林白,笑着道:“我取拂尘,便是为这一关。”
“能否借我用用?”林白道。
“……”鹿轻音愣了下,然后摇头,“初见你时,你虽有杀伐之气,却非滥杀之人。又不修禁法,无有伤天害理为天道不容之事,何惧天劫?你固然有筑基境不该有的枯木妙法,可还有淬体护身,总能熬过去的,你怕什么?”她很是不屑,嘲讽道:“是负了太多女子之心,是故连觉都睡不好了?”
“仙子明见万里。”林白根本不辩驳。
鹿轻音冷哼一声,又接着道:“第九道劫雷乃是贯通前后,连同天地人,继而淬炼金丹,使其合乎自身,契合自身,契合天地。”
“似乎不难。”何问药忽的开口。
“难者不难。”鹿轻音淡淡道。
许是鹿轻音被憋的久了,许是被金丹卡了太久,鹿轻音从金丹前的准备,到应对雷劫,乃至金丹后的感受,乃至于术法之威,心境之变,恨不得都讲一遍。
要是换了别人,林白听完紧要的,早拍屁股走人了,偏鹿轻音肚子里是真有货的,便耐着性子听她扯了三天三夜。
待四人道会功成,鹿轻音终于停了下来。
“天威雷劫削去数十丈山头,可到底未移开山岳。”鹿轻音忽有感慨,“林转轮,我打算远行。”
“仙子不回九阴山了?”林白好奇问。
“九阴山并非我的故乡。”鹿轻音微微摇头,看向远处天空云雾,“天地一逆旅,何必留恋?”
“仙子欲去何方?”林白又问。
“去西边。”鹿轻音轻轻回,“东海域贫瘠,又非天道眷顾之地。元婴虽多,可不过是浅水游鱼。欲要元婴化龙,当择良地。”
传闻西边再过数万里,便出东海域之地。那边乃是高门大派林立,有化神镇守。
只是欲要前往,却要经许多艰辛。林白记得鹿轻音说向无回曾西行求道,重伤而还。
“仙子心存大道,必能一往无前。”林白避开鹿轻音的灼灼目光,只是捡了两句好话说。
“你呢?”鹿轻音问。
“我自去寻沉玉仙子。”林白叹了口气,“我心软,看朋友面上留了曲成甲一命,虽说她大概也不会说出岳丰树死因,但既是我亲手杀的人,于向老祖面上终究不好看,自然需避一避。待风头过去,请顾老祖说项,日后总有再回桥山之时。”
“桥山非是善地,向无回刚愎自用,自大狂傲,日后必生事端!”鹿轻音好似跟向无回不对付,一句好话都不说,又接着道:“北方战乱不休,元婴早已下场,指不定日后便席卷南下,三派都要受到波及。”
“北方战事缘起之处在何地?又是因何而起?”林白一直听说北方战事乃是数个门派争夺地盘,倒是不清楚其中内幕。
“日后便知。”鹿轻音笑笑,又道:“桥山不可久留,眠龙山亦非久居之地,待你吞丹入腹,又欲前往何地?”
她轻声追问。
“我二人皆是野人,并无根基。”林白拉住裴宁的手,笑着道:“若桥山与眠龙山无法存身,首要之地自然是去道隐宗拜谒一番陈天人。”
其实林白跟裴宁早就定下来了,到时裴宁去道隐宗学艺,脱离桥山。
鹿轻音闻听此言,她不由得看向裴宁,然后冷笑几声,不再言语。
“仙子说了这么多,可是天劫之时得了脱离此界的法门?”林白笑着问。
“小世界亦在天道之下,经无数日月消磨,终究归于大道,融入大世界之中。”鹿轻音轻轻摇着拂尘,“如今雷劫加身,受天道之威,小世界怕是难以存续,不日便会消融,我等自然脱离此间了。”
林白三人闻听此言,都觉得有理。
“那需要多久?”何问药着急问。
“短则三五月。”鹿轻音道。
“长呢?”林白问。
鹿轻音摇头。
合着你也不知道!林白没脾气。
又扯了几句闲话,各回各家。
“我还寻思给你俩再做一间屋子呢。”何问药送林裴下山,嘴上还嘟囔。
“那倒是不劳何师兄了。”裴宁拒绝。
“我是说给仙子和转轮兄,他俩聊的来,转轮兄能把仙子哄的开开心心。”何问药解释。
裴宁揉了揉眉心,她从来没服气过谁,何问药算是第一个。
林白与裴宁自回篱笆小院,许是裴宁见林白应对鹿轻音很是得体,她竟格外温柔,着实让林白开心了两日。
男女之事终究不如大道,两人又自勤修。
过了一个月,便见此间天地有所变化。日月转换之时,有山河崩裂之声,鸟兽吵闹不休。
又过一个月,此间灵气愈发紊乱,竟难以维持修行。
再过半个月,便见此间天空似被撕裂出一道缺口,尘沙碎石,乃至树木河水,竟被那缺口缓缓吸入。
“无相留下的小世界又少了一个。”鹿轻音有所感慨。
四人再等了五日,便见缺口已然遮盖住天地,要将此界全然纳入其间。
一道玄光掠过,向那缺口而去。
“乌龟倒是跑的快!”
鹿轻音埋怨一句,拂尘一挥,当先而上。
林白三人跟在后面。
那巨力吸引之下,此界尘沙俱下。
林白紧紧扣着裴宁的手,两人随波而动。
目不能视物,浑身有撕扯之感,好似要将躯体撕碎一般。
苍茫之间,林白好似看到许多波涛流光,有沙洲,有绿地,有高山流水,有阴森洞窟。
被大道之力卷动不休,恍惚之间,林白好似看到一处地下河流。
河流奔腾,有一大殿。殿中有棋阵,阵中散落残尸,唯有一人凝立,正自端详一棋盘。
“姜行痴?另一个小世界之中?”
林白欲要再去看棋盘上有何物,却已不及。
待尘沙扑面,林白已然落地。
不及细思,林白紧握着裴宁的手,将她护住。
再看四周,远处有轰鸣之声,近处风势极大。汹涌的灵气散发此间,乃至绿树河水,诸般鸟兽。
只是千壑沙地广大,也不知能存续多久。
“终于出来了。”何问药在远处跪着,好似无限感慨。
鹿轻音怀抱拂尘,任风沙吹动青丝,只是凝立不动,也不开口说话。
“转轮兄,”过了良久,何问药憋不住了,“仙子想邀你同行呀!你给句话啊!”他语声失落,好似很委屈,又很羡慕。
“相伴怎及偶遇?”林白笑着开口,“仙子清风明月,应潇洒自在才是。山高水长,咱们总有再聚之时。”
鹿轻音微微点头,拂尘轻挥,卷起何问药,径直向西而去。
林白与裴宁立在沙丘上,目送鹿轻音离去。
只数息,鹿轻音与何问药便隐没在黄沙之中,再不见半点踪迹。
“岁月如风,尘事如沙。何时才能止却风沙,成三千里山河?”林白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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