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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正午阳光明媚。
曲如意穿道袍,着道鬓,毫无往日游街时的潇洒模样。
“来,我带着你。”
曲如意牵住秀秀的手,面上挂着笑,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林白,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老祖心情确实不大好,不过有我护着秀秀,你放心就是。”
“有劳小曲仙师了。”林白俯身拱手。
曲如意拉着秀秀手,宋清走在旁边,三人往亭子那边走。
秀秀不时回过头来瞧林白,朝林白眨眼,以示放心。
裴宁抱着剑,扭动下身子,用剑柄碰了下林白,安慰道:“或许是段仙缘。”
林白摇摇头,说道:“若是仙缘,我自然不会拦着,只是秀秀她……”
裴宁笑笑,道:“怕她受了欺负?”
“秀秀的性子我最清楚,她认死理。平时一副机灵模样,其实性子软的很,最容易被欺负。”林白无奈苦笑,“若是没人在护着她,我……”
“伱就生不如死了?”裴宁抢白,旋即又笑着道:“曲仙师是有德仙师,慈眉善目,你还怕她委屈了秀秀不成?放心就是了。”
“我答应了白先生,要让秀秀无忧无虑过一辈子的。”林白道。
“这世上又有谁真的能无忧无虑一辈子呢?”裴宁似也有惆怅,“便是仙人,怕也难。”
两人都是机灵人,没刻意压低语声,也没说出格的话。
那边曲如意拉着秀秀已来到了亭子下。
“秀秀,给老祖磕头。”如意笑着说。
秀秀早得了林白指点,根本没带犹豫的,直接就跪下来,说:“给老祖贵人磕头。”
磕完头,她也不起来,只歪着头瞧曲成甲。
秀秀虽见识少,可人并不傻,她能感觉到林白的担忧和小心翼翼,所以她虽不知眼前之人是何身份,但想来来头极大。
乃至于比国师还高,甚至被称之为“仙师”。秀秀就觉得,这个人总不能是最近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神仙吧?
“上前来。”曲成甲面上并无表情。
秀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跪了下来,乖巧的很。
“倒是乖巧。”曲成甲满意的笑笑,然后伸指点向秀秀眉心。
也就过了三息,曲成甲更见开怀。
“老祖,可是她本命与老祖所修的相契合?”曲如意立即笑着问。
“不错。我方才远远瞧了一眼,便隐约觉得这孩子合眼缘。”曲成甲面露微笑,接着道:“命理之学最是玄妙,浸淫久了,便能得趋吉避凶之三昧。”
“师伯,得遇佳徒,便是吉啊!”张寒跪在地上,谄笑开口。
曲成甲微微颔首,显然是认了这句话。
“老祖,秀秀是何本命?”如意好奇的紧,“我才练气,看不大清。”
“让你好好修行,你偏不听。你看看清儿,他已筑基三年,你跟他同时入道,现今已落后了许多。”曲成甲训教两句,继而又笑道:“这孩子本命渊谭月影,若修水属功法,则事半功倍;又能以月影逐月,奥妙万方,与我玄龟本命极为相契。”
张寒在旁瞧着,又立即恭维道:“这还是其次,最最妙的是,这孩子合师伯的眼缘!佳徒易求,这眼缘可难得的紧!”
曲成甲又微微颔首,颇为受用,道:“你起来吧。”
“是是是!”张寒立即爬了起来,却依旧弯着腰,恭敬的很。
曲如意笑着道:“老祖来这儿也见了不少人,这么让老祖心动的,也就秀秀这丫头了。”
秀秀跪在地上,觉得这几个人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就不明白了。
不过她能感觉到,自己好像挺受这位老祖的喜欢。
“秀秀,你好福气。”曲如意面上更见开心,“快恭恭敬敬的再嗑三个头。”
秀秀闻言,也不说二话,立马就嗑,三个之后还不停。
“行了行了。”曲如意瞧秀秀好似来了瘾,赶紧上前拉她。
秀秀谨记林白的话,又在地上磕了一个,这才站起身,她也不拍衣衫上的尘土,只有些怂怂的看向曲成甲。
“仙师奶奶,我能回去了吗?”秀秀不自觉的舔舔唇边,还在惦记着家里的鸡汤。
她平日里虽见过不少人,可都是市井的穷苦百姓,听的最多的是街上老娘们儿闲唠的家长里短,见识还是太少,根本不明白方才磕三个头的意义。
即便有林白临时提点,可她终究意识不到今日的特殊。
众人闻听她的话语,都笑了起来。
如意更是忍俊不禁,提点道:“秀秀,你不能叫奶奶了,应该喊师父。”
“师……师父?”秀秀有些茫然,回过头瞧向远处林白和裴宁站立的方向,又看向曲如意,问道:“刚刚磕头是认师父?”
她一点也不傻,立即明白了过来,又呆呆愣住,嘴角喃喃,“我成学徒了?”
身为北城人,她深知学徒都是不拿工钱的。就像当初林白入医馆,也是不拿工钱,只学东西。
“傻丫头。”
如意也不跟秀秀解释,只躬身朝曲成甲行礼,道:“老祖,林转轮学医的恩师,便是秀秀的外公,如今他俩一块儿经营医馆。老祖既收了这丫头,不妨再施恩惠,把那林转轮也收了。”
“自当如此。”曲成甲微笑应下。
“太好了!”曲如意笑着看向秀秀,道:“你日后不必与林转轮分离,能与他双宿双飞,长长久久了。”
曲成甲闻听此言,微微皱眉,问:“林转轮与她有了婚约?”
“那倒没有。”曲如意笑着解释,“不过秀秀一门心思要嫁他,着急的不得了。”
曲如意又微微弯腰看秀秀,取笑道:“我们此番要带林转轮去万里之外,你可愿意去?”
“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秀秀脸蛋红扑扑的,颇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俩小手搓衣衫下摆,傻模傻样的,扭捏的不行。
曲成甲沉默一会儿,问道:“若是只带你,不带林转轮去呢?”
秀秀抬起头,歪着脑袋,皱眉道:“那我一个人去有啥意思?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过两年就要嫁他了,要是不在一块儿,岂不是耽误生孩子了?”
曲成甲笑笑,道:“你倒是夫唱妇随,没他你就活不了了?”
秀秀想了想,说道:“外公死了,他要是也死了,那我……也没啥意思了。”
曲成甲面上阴沉了几分。
曲如意看出不对,赶紧上前,说道:“老祖,秀秀还小,性情没定下来,说些胡话也是有的。”
张寒也跟着开口,说道:“师伯,秀秀没见过世面,等她见了大世面,就知道这世上有比林转轮体贴百倍,俊秀百倍之人!到那时,她自然不会想什么林转轮了。”
那宋清在旁立着,却一言不发,沉稳的很。
秀秀也瞧出气氛不对,她想起林白的叮嘱,又赶紧跪下来,只是低着头,也不敢说话,更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难道想嫁人也有错?
张寒见状,又笑着开口,道:“师伯,等她学了些做人的道理,自然就明白师恩大如天。那引人入道之恩,更是比天还大。”
曲成甲却并不说话。
林白与裴宁远远的候着,也不敢说话商量,只默默无言。
忽的耳中出现人声:“过来。”
分明是曲仙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有几分冰凉。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各自握了握剑柄,然后赶紧上前。
来到亭子下,两人俯身行礼。
曲成甲淡淡开口道:“我欲要带走钟秀秀,你留在此地,我保你一生富贵荣华。便是后世子孙,也能代代王侯。”
这就定下来了?林白明知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命令,但还是俯下身,硬着头皮,道:“秀秀年幼,怕是无法侍奉仙师左……”
还还没说完,只见曲成甲忽然抬手,“你当真以为我在与你商议不成?区区蝼蚁,怎敢?”
她面上并无发怒神色,也不见半分杀气,甚至戾气都无一点。
但就是这样,林白便觉得置身百丈深潭之中,口鼻皆被封住,连喘息都不能。
身上似背负万钧巨石,没撑住一息,便单膝跪倒在地,两手死死的撑着地。
根本连开口讨饶的机会都无。林白只觉背后一凉,心中生出无限惊惧之意。
与初见童长老时一模一样!对方分明是起了杀心!
如芒在背,生死操之人手,一念生,一念死。
林白早知这些仙人没把自己等人当成过同类,却也没料到曲成甲说翻脸就翻脸!
“秀秀对她非常重要?要收为真传?以至于要绝了我的命?”
林白脑子里只冒出四个字:杀母留子……
“她担心我对秀秀影响太深?”
“可这样的话,把我收入门中,那岂不是两全其美?我与秀秀又无根基,只能依靠她,还能反叛不成?”
“难不成,她有意把秀秀许给别人?可秀秀那种死心眼,怎么可能认?”
“若是非要杀我,她就不怕秀秀学成之后,跟她翻脸?”
“还是说,这女人就是疑心病太重?”
林白一时间想了许多,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只觉从口到腹灌满了水。
微微抬头,只见那曲如意着急上前,似在求情。
裴宁跪在地上,手紧紧的握着剑柄,一言不发的瞧着自己。
秀秀跪行到自己跟前,目光茫然又急切,说什么话却听不到。
没过一会儿,秀秀似反应了过来,又跪行到曲成甲跟前,一个劲儿的磕头。
终于,曲成甲缓缓点头。
林白身上一轻,瘫倒在地。
稍作喘息,林白出声道:“林白僭越,请仙师责罚。”
林白一边说话,心中生出一个念头:“金丹,这就是金丹。当力量无限大时,根本无须顾忌蝼蚁的想法。”
“适才相戏耳。”
曲成甲却淡淡一笑,道:“你二人都重情义,那便皆入我门中吧。”
林白是半点不信,方才的杀意绝不是假的!
曲成甲看向宋清,道:“清儿,我带如意和秀秀先行回山。你暂留此间,查访此地有何异象。另外,要防备九阴山那人再来,若是遇到了,莫要硬拼。让林转轮协助,你着机接引他入道。”
张清俯身应下。
林白也口呼感激之言。
“好了,散了吧。”曲成甲笑笑,“如意,你带秀秀下去歇息,教她看看龟甲书。清儿,你去让青羊派的人来见我,他们在山中奔波日久,不能没了赏赐。”
说完,又看向林白,道:“你回去收拾收拾,这些日子便跟在清儿身旁,听他调遣,日后自有你的机缘。”她根本没看裴宁一眼。
“是。”林白俯身行礼,恭敬又激动。
看了眼秀秀,朝她笑笑,示意莫要担心,便恭恭敬敬的出了县衙。
行于路上,林白与裴宁都不言语。
过了一会儿,裴宁叹了口气,道:“初见曲仙师时,她老人家就不喜我的本命,也不知我本命是什么。”说到这儿,她娇俏一笑,“恭喜你得入仙家。”
林白回之一笑,道:“等我有成,再来接引你。不过,需得师尊同意才行。”说着话,林白还特意朝县衙方向拱了拱手。
“那小女就多谢了。”裴宁笑着看向林白。
林白也看向她。
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又日常狼狈为奸,很是默契。
“秀秀要先随师父回去。她最贪嘴,我去给她买些东西,待路上吃。”林白笑笑,语气轻松,“你回医馆,给她收拾两套干净衣裳,别的东西不用动,我就不去了,县衙前见便是。”
裴宁闻言,笑着点点头,她知道林白是担心他被窥视,不敢去医馆,生怕漏了那法诀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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