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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意外,与严党对峙多年,不曾想掌院大人竟然就这么落败了。”
李默被罢官,翰林院上下仓惶,人心浮动,唯恐严党乘胜追击。
不过,王世贞是今科翰林,牵扯还不深,即便是清算,也清算不到他头上,这才有闲心登门,同范进叙旧。
翰林院内其余人等,早已如同无头苍蝇般寻找门路,打算早换门庭。
范进默然点头,片刻后才问道:“现如今,翰林院是由谁人主事?”
“是李侍读在代行掌院之责,由袁侍读相佐。”王世贞随意说道。
范进放下手中茶盏,缓缓说道:“看来,陛下没有牵连翰林院的意思,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唉,李侍读威望不足,怕是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翰林院属官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王世贞看向范进,止不住的羡慕。
范进是从翰林院跳出来了,他可还屈身翰林院,李默被罢官,翰林一系失势,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且不谈这些,翰林院乃是储才养望之所,陛下不会让任何人轻易染指的。”范进拢了拢袖子,一脸的风轻云淡。
大明朝堂风云激荡,但一时片刻还烧不到翰林院。
总归还是翰林院含权量太低,算不得中枢之地。
“翰林院还好,就是日后朝堂......”王世贞颇为感慨地说了一句:“自此以后,严党怕是真的无人可制,一家独大了。”
说着,看向范进,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可怜我等末学新进,一腔抱负,却也只能看着严家父子呼风唤雨......”
“呼风唤雨?”
范进洒然一笑,“严党势大,可若说呼风唤雨,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这大明朝,只有一个人能呼风唤雨。
不是猖狂骄横的严世藩,也不是老谋深算的严嵩,更不是卧薪尝胆的徐阶,而是那个隐于宫闱,明面上一心烧炉炼丹,实则操控权术的嘉靖帝。
嘉靖帝一日不死,谁敢言呼风唤雨?
王世贞心下不解,不知为何范进总是对嘉靖帝充满信心,要知道这一位在常人眼中,可是‘名副其实’的‘傀儡’皇帝,否则也不会动辄叫嚷着‘欺天了’。
范进闻言,淡笑不语,并不作任何解释。
这一位,可是在正德十六年,凭借十四岁的年纪,就与皇城衮衮诸公、天皇贵胄权斗,进而一战封神,成为大明帝国无可争议主人的人物。
礼部尚书毛纪、三朝老臣杨廷和......哪一个不是曾经呼风唤雨的存在?
他们每一个都想学伊尹霍光,然而嘉靖帝却不是太甲与刘贺。
纵观整个大明朝,杨廷和那一届的内阁,凭借武宗之后的权力真空期,可谓是做到了真正的大权独揽,唯独历史上的张居正那一届可以媲美。
纵然是张居正,仍然需要尊奉李太后,勾结宦官冯保,而杨廷和领导的内阁,却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行事。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旧败了,败给了十四岁的朱厚璁,败给了这位具有敏锐嗅觉的天生政治动物。
他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小觑了这位看似温和,实则狠辣,酷爱修玄的皇帝。
恐吓、诱骗、暗杀、联名抗疏,集体苦谏......
这一场以三朝老臣为首的文武百官与皇权的斗争中,最终以无可争议的惨败落下了帷幕。
连杨廷和尚且如此,更遑论是区区严嵩之流!
一旦严家父子不加收敛,彻底站在嘉靖帝的对立面,妄想呼风唤雨......
只会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被毫不留情地碾碎,化作一团随风而散的齑粉。
……
自从李默罢官之后,整个京城暗流涌动,今日恰恰就是李默离京的日子。
文武百官并无一人相送,倒是京中百姓自发来了不少。
随着李默的马车缓缓出城,百姓皆是注目、缄默,偶尔还夹杂着低声抽泣的声音。
李默叫停马车,立身于城门外的官道上,面露悲触之色。
眺望着逐渐模糊的皇城轮廓,看着高耸的城墙,一时间百感交集。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李默抬袖擦了擦热泪,“老夫许以残躯,本想覆灭严贼,匡扶朝野,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却不曾想,终是造化弄人。”
“今不幸中道而别,恨不得激浊扬清,以全忠义。”
“好一个激浊扬清,以全忠义!”忽的一声高喊,却不知何时,严世藩已立身于不远处,一身大红官袍,龙行虎步而来。
“严世藩!”李默恨恨咬牙道。
严世藩轻蔑一笑,“怎么,李大人都被罢官了,还摆出这么一副与严某不共戴天的样子给谁看?”
“你李默官居从一品吏部尚书的时候尚且拿本官没办法,现在又能奈本官如何?”
“严世藩!”李默一声怒喝,羞愤难道:“你不要得意,你严家父子无恶不作,非是不报,乃是时候未到。”
“今日我李默倒下了,明天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李默站起来,你严家父子的末日,已经为期不远了,哈哈!”
李默狂态毕露,风沙裹挟着,吹得他的一身青衫猎猎作响。
猛的,李默径直撞向严世藩,抱着他的胳膊,一口银牙猛然啃下。
严世藩始料不及,万万没有想到,一贯注重礼仪的李默老匹夫,竟然也有如此不讲武德,出手偷袭的时候,简直与解市泼妇无异。
吃痛之下,不由得用力一推,抽身而退:“疯子,全都是疯子!”
李默被这一推,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
严世藩下意识抬脚,临半空又收了回去。
看了看如同潮水般涌上前的百姓,严世藩冷哼一声,“你说我严世藩是奸臣,是小人,欺君罔上,你李默和你手下那些人,就是道德君子?”
“我呸!”
“说着最道德的话,干着最不道德的事,你李默一系,与我严党何异?”
话毕,当即双袖一甩,大步流星地离开。
李默低着头,沉默半响,最后才强提起一口气,看着严世藩远去的身影,恨恨道:“老夫一定会回来的!”
言罢,心力交瘁之下,直接昏倒在地,徒留一干亲眷慌乱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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