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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颖橡城东南。
秋风瑟瑟卷平岗,半城芦白半城黄。
楚平生的显眼包马车被一名凤字营士兵截停,北椋世子的座驾,陵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靠近车门坐的黄瓜接过一封信,交给楚平生。
“上面写了什么?”
绿蚁问,赵凤雅也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竖起耳朵听,连被楚平生双脚伸到怀里,从头到脸再到屁股蹂躏了一路的徐渭熊,茫然的眼睛也亮起异样光彩。
“徐凤年说在北椋细作的帮助下,我的堂妹林萧避过赵衡的人马,沿燕子江北上,眼瞅进入雍州境内,却被一伙山贼劫持,头目为了巴结清城王,将林萧上贡给神绡派,如今他已快马加鞭赶去清城山,希望吴灵素能看在北椋王的份上把人放了,要我们脚程再快一点,到清城山下汇合,若是去得迟了,后果不堪设想。”
黄瓜说道:“能有什么后果?”
楚平生把信递给绿蚁,解释道:“清城王吴灵素邪名在外,最擅采阴补阳房中秘术,他那个清城王的名头就是凭这个讨得赵淳欢心,得封王爵。”
赵凤雅说道:“清城王吴灵素好大的胆子,连你的人都敢抓。”
黄瓜捏了捏她最近没有挨饿,稍微发福一点的小脸:“这一路走来你是一点没把路人的议论往脑袋装啊,公子和麒麟真人谁的名气大?”
“当然是麒麟真人。”
麒麟真人是北莽国师,道德宗的大手子,这点常识公主殿下还是有的。
“那陵州城的战斗刀光剑影,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但是对放火烧城的火麒麟,印象一定深刻,李义山叫人刻意夸大麒麟真人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外界再高看公子,也不会认为麒麟真人是他的跟班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吴灵素根本没拿公子当一回事?”
“我怀疑他很可能不知道林青是谁,一个天天研究房中术,收了一票女弟子在身边的家伙,哪有时间干别的事。”
黄瓜嘴里说吴灵素,那双传情的桃花眼斜了又斜,看得绿蚁好不自在,因为出发前,她把自家主子按在房间里睡了一天,第二天被黄瓜追着打,问她是不是食髓知味,害怕路上没机会吃独食,不如赶在出发前把自己吃撑了,能保一个月不想。
同为梧桐苑的丫鬟,绿蚁、黄瓜、白干等人私底下议论男人,谈论那话儿那事口无遮拦没毛病,赵凤雅身为离阳公主,很难理解丫鬟文化,非常努力地试图融入,少受排挤。
“敢动公子的人,那他惨了。”
楚平生说道:“我再说一遍,你们三个才是我的人,林萧不算。”
黄瓜细眉轻挑,不再对绿蚁大发醋意,心里淌蜜,嘴里嚼糖,盼着冬天赶快来临,冬天来了,她就有机会暖被窝了。
赵凤雅死心眼儿地问:“林萧怎么不算?她不是你的堂妹吗?”
楚平生没有解释自己和青州林家的关系,收回挑逗缩在车厢角落里的徐渭熊的脚,把头往绿蚁怀里一躺,斜看窗外淡淡秋山。
“赵凤雅,你又偷藏吃的了吧?”
隋珠公主咬着半片嘴唇,拧起秀眉,磨磨蹭蹭,慢慢腾腾,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黄纸包,里面是经过颖橡城主街区,借尿遁溜进街边开了快一百年的十三坊买的半斤龙须酥。
“我……我没偷藏,我就是看那铺子前面围了好多人,没见过这个,看着好好吃,买来半斤大家一起尝鲜。”
这慌撒的,黄瓜都替她脸红:“赵凤雅,我很好奇,你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个?”
隋珠公主去武当山,身边有韩貂寺随行,哪里需要自己带钱,从山上下来,她那两颗夜明珠被没收上缴,日常工作就是给主子沐浴更衣,揉腿捶背,没有机会离开梧桐苑进城采购,这种安排为的是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今日清晨路过颖橡城,她说下车方便,黄瓜本想跟上,主子临时起意让去买两个包子喂狗,又说赵凤雅跑不了,方才准她自行其事,谁知道这在武当山下三天饿九顿,从此有了人生阴影,搁梧桐苑到处藏储备粮的妮子竟还藏了私房钱。
“银子是膳房的二厨和小厮给我的。”她很诚实,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道明。
“你还学会收受贿赂了?”
飞将军摧毁半个王府,徐骁、徐凤年、李义山等人搬到城外军营居住,膳房、茶司、布局这些设施他们用不上了,但不敢撤,还得多发银子,安抚那些人伺候好梧桐苑里喜怒无常的林公子。茶司吏员的下场在那儿摆着,月银发得多也得有命花才行,一旦不合心意,惹得魔星大发雷霆,杀头事小,诛九族事大,有这样的前提,王府仆役拿银子贿赂赵凤雅这个没心没肺的菜鸟丫鬟收集情报就容易理解了。
“这也算受贿吗?”
以赵凤雅的眼界,那种用大木箱装的金条和珠宝才叫行贿,银子都不算,再小的铜钱那能叫钱?如果没被林青绑架,走在街上看见,她要当垃圾绕行的。
黄瓜桃花眼一瞪,赵凤雅赶紧抬起粉嫩的小手,偏头闭眼,接受惩罚。
“行了,过错先记下,容她将功补过。”
楚平生的话为这场官司画上休止符,赵凤雅稍微上挑,带点勾人魅惑的眼眨了眨,跪爬到主子面前,一手捏龙须酥,另一只手在下面接着。
楚平生张嘴咬了一小口,松软绵密,甜而不腻,嚼起来很有层次感,确实不错,心说怪不得敢称百年老店,门口围了一圈人。
“够了,你自己吃吧。”
赵凤雅看看手里被他咬掉一块的龙须酥,本着不浪费食物的想法,很自然地放在下面的小手里托到嘴边,三下五除二吃个干净,唇边沾了一层白白的糯米粉。
楚平生伸出手去,擦掉她眼角泪痣旁边沾的粉末,换来一个满带讨好的微笑。黄瓜私下里啧啧称奇,在梧桐苑的日子没少给赵凤雅安排重活,洗衣服擦地抹桌子提水烧柴全干,风吹日晒,早起晚睡,结果越长越水灵,那手那脸那身子,完全不像一个丫鬟的样子,说她是公主可能没几个人信,大户人家的小姐绝对不会怀疑。
黄瓜当然不知道,赵凤雅每次服侍完餐餐有剩,顿顿有余的主子,能怀着浪费什么都不能浪费食物的心情豪不介意吃他的剩菜剩饭,就该她容光焕发,青春常驻。
绿蚁刚开始也奇怪,后来有次看到主子炼丹,竟把沐浴时赵凤雅搓掉的皮屑混入药粉,再联系自己身体的变化,渐渐懂了。陵州城的人喊他大魔头,这很片面,他说自己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一点没错,因为他本身就是一颗行走的造化仙丹。徐渭熊自愿给林青当狗,他偶尔生出些恶趣味,比如让她把脚上的灰尘舔干净,看起来是羞辱她,但换成身患重疾,无药可医的人,不亚于赏赐新生。
“徐凤年,吴灵素,赵玉台,呵……”
楚平生把竹簟推开一道缝,冲驾车的车夫道:“老徐,快点,尽量在傍晚时分赶到清城山。”
“是。”
还没到冬天就穿上羊皮袄,两条小腿包裹两层棉布的老头儿一抖缰绳,照夜白扬起出发前才修整过的黑蹄,甩尾仰头,长嘶一声向前飞奔,快速转动的铜错银车辕带起一圈黄尘。
唳。
马车沉入地平线,忽有一束黑影自云巅下,将向北飞行的矛隼扯碎,羽毛与血肉被风卷走,一张小纸条落下,飘摇远去。
……
傍晚。
清城山下,通往青羊宫的石阶上站有十几名内着白色长裙,外罩蓝色纱衣的神绡派女弟子,各有姿色,放到颖橡城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如今手持长剑,杀气腾腾看着便道上越来越近的两辆马车,前面那辆黑色马车停在路口快半个时辰了,后面的铜错银豪车刚刚到。
还跟以前一样,黄瓜先把徐渭熊牵到车前做下马石,楚平生才走出车厢,踩着她的身子下地。徐凤年的马车没动静,不知是人没在,还是知道无法从他手里夺回天天受辱的二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躲在车厢做缩头乌龟。
一身戎装的宁峨眉强忍怒火上前,告诉他世子殿下刚刚与神绡派的人交涉过,让吴灵素看在北椋王的面子上释放林萧,清城王吴灵素置之不理,面也不露,李玉斧气不过,提剑硬闯,给长阶站的神绡派女弟子结阵逼回,事已至此,世子殿下爱莫能助。楚平生道声无妨,将人屏退,双手往身后一背,吩咐黄瓜牵着徐渭熊跟上,步步登阶,朝前方雕梁绣柱的气派山门走去。
徐凤年的马车晃了晃,青布窗帘掀开一道缝,微光映出半张人脸,满带仇恨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一点一点上移。
李淳罡坐在斜对面,两腿平伸,大脚丫子凸出草鞋一大截,大拇趾和二趾搓来搓去,搓下一团灰白皮屑。车内空间有限,帏帽已摘掉,嘴里叼着根芦苇杆,一撅一撅往上挺,看着很松弛。
鱼幼薇和她怀里的白猫不松弛,很紧张,独臂老头儿的邋遢还能忍受,问题是那张纵横交错满是刀疤的脸太吓人,记得第一次见,武媚娘全身毛刺飞起,两只耳朵向后折,她安抚许久才有好转。
“当时说豪不在意林家人的死活,原来都是骗人的鬼话。”
徐凤年移开手指,青布一晃,遮蔽阳光。林萧路遇山匪,被劫持进献清城山一事由他策划实施。李义山给他的任务是,到了青州尽可能地挑起林青和赵衡的矛盾,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力争把离阳赵家拉下水,以举国之力除掉这个大魔头。
吴灵素身为清城王,乃朝廷插在北椋东南的一枚钉子,职责是配合靖安王的青州军监视北椋动向。如今他略施小计,便可借林青的手把这枚钉子拔除。
鱼幼薇抚摸着白猫的背说道:“林青闯阵就闯阵,带你二姐上山做什么?”
徐凤年这才意识到,林青仅带黄瓜和徐渭熊下车,绿蚁和赵凤雅还在他的豪车里,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把整块青布窗帘掀起,看向青青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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