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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神之机,玄之又玄,而神者为道,也就是说化成什么样的神,以后便走什么样的道。
此为“道心”。
生成之后,若是违逆,那便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会导致困顿于此,自绝了去路。
这说起来唯心,但事实如此。
当修行到了这一步,心性念头逐渐具象化,开始从肉身修炼晋升为神道修炼,从武功转化为仙功。
如果能更进一步,踏入第三境“练神还虚”,那可就是从仙功朝着道功进发了。
当下陈留白感受到一众念头的蠢蠢欲动,好像是到了春天要复苏的萌芽;又如同那冬眠的蛰虫,受到了春雷的牵引,从而渐渐苏醒过来。
所以,这个时刻,理应有雷。
他抬头观望天空,朝阳正好。
但陈留白心中认为,一定会有春雷响起的……
……
“阿春,你手脚快点,摸到了东西,咱们立刻就下山去。如果被人抓到,可就惨了。”
“阿明,这话你都啰嗦七八次了,烦不烦?”
两个青年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下方的废墟边缘。
他们乃是山下市集的居民,年轻力壮,胆不小,通过小径,避开了路口把守的兵甲,悄然爬上山来,要发一笔横财。
天龙寺内的金银财富实在太过于馋人了。
上来之前,两人本还担心山上会有兵甲留守,可观望之下,只得一片残桓断墙,鬼影都没个,心里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眼前废墟焦土,早没了天龙寺的辉煌光景,但他们的期望,只要找到值钱的东西就足够了,不曾奢想太多。
“阿春,你看那石板上,好多血渍和烧坏的尸骸。昨晚的厮杀,不知死了多少人,难道说,寺庙里的和尚都死光了?”
那长相有几分憨厚的阿明说道,声调在微微颤抖着,感到了害怕。
一般的老百姓,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阿春面皮瘦削,一双眼睛骨碌碌转,显得机灵:“他们不死,咱们哪有机会上来寻宝?这天龙寺门槛高得很,平常时候,伱我都进不了门。废话少说,趁没人,赶紧找东西。事先说好了,不管是什么东西,谁找到,那就是谁的。总之一句,看谁有运道。”
“好。”
阿明答应得干脆。
既然各找各的,自不宜站在一起,所以一人左边,一人右边,分头仔细地翻找起来。
他们俱有准备,都带着麻袋和铁钩之类的工具,找得相当认真。
没有人发现端坐在残像之上的陈留白,但陈留白早注意到了他们,并不阻挡,只在上面看着。
天龙寺确实有大量的金银财宝,而因为惧怕业火焚身的缘故,夏思远他们基本什么都没掳走。
不过很多的事物,俱在大火中被毁于一旦了。
此火势大,陈留白一个人无法进行扑灭,唯有由它,就是觉得可惜了。
他倒不是垂涎那些东西。
撇开金银之物不谈,充满了释家特性的法具之类,对于陈留白亦无用处。
再说了,有“业火”这一层顾忌在,诸多事物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神秘色彩,让人心生忌惮,最好还是不要碰。
至于更好的宝物,反正观感中没有提示,那就是没有。
却说阿春和阿明手持铁钩寻宝,但小心翼翼的,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生怕会惊动别人。
他们搜寻的范围,其实并没有进入到真正的寺庙区域。
没办法,那里几乎被佛像碎块给覆盖住了,每一块碎块都极大,重达百斤,甚至上千斤,层层叠叠在一起,如同山崩一般,等闲人根本无法进行挪移,一不小心,反会被压住。
所以两人只得在外围处转悠,这里能找到宝物的几率要低得多,铜铁之类倒寻获不少。
他们冒着风险上来,可不是为了搬运废铜烂铁。
找着找着,阿春的钩子突然在焦土中碰到了某种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心中一喜,连忙拿开铁钩,直接上手,扒拉开堆积在上面的碎石砂砾。
一会之后,有金光显露出来,晃得阿春双眼都花了。
这是一尊金佛。
不大,约莫手臂粗细,被砸压得干瘪变形了。
阿春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赶紧将金佛捧将起来,首先要确认的,看到底是不是纯金打造。
毕竟很多的佛像,大都为鎏金,外面一层薄薄的金箔,里头却是铜铁,甚至瓷土,那就不怎么值钱了。
对于金银鉴别,他并没有多少经验可谈,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而且用衣袖拭擦掉上面沾染的尘土还有火烧的痕迹,立刻变得崭新夺目,正应了那句“真金不怕火炼”。
这绝对是真金的……
阿春连忙将之贴身藏好,刚站起来,转身就发现了同伴阿明站在身后不远处,眼勾勾地看过来,其手中,还抓着一块石头。
阿春心生警惕,当即道:“阿明,你不去那边寻宝,来我这干嘛?”
阿明挤出个笑容:“那边找了一圈,啥都没有……我刚才看到你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呗。”
阿春立刻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况且早说好了各找各的,互不干涉。”
阿明“哦”了声,怏怏道:“那算了。”
阿春道:“你快去找吧,一会就得下去了。”
得了金佛,他已有离开的念头,至于阿明有没有找到东西,才管不了那么多。
而且看阿明的神色不对劲,其手里抓着石头,会不会是刚才看到了自己身怀金佛,所以要趁机下手?
肯定是了。
莫说一尊金佛,便是一锭银子,都有人会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虽然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但随着长大,各自成家,就算还时常一起出工干活儿,可很多事情早已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阿明问道:“阿春,你怎么啦?”
随即踏前一步。
阿春却像受到了刺激,猛地跳将起来,手中铁钩,狠狠地砸中阿明的头:“你想抢我金佛?”
阿明突然遇袭,惨叫着倒在地上:“我没有……”
阿春根本不听他分辩,又搬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了下去,很快将他砸得血肉模糊。
一边砸,阿春嘴里还嘟嚷道:“金佛是我的,谁都不能抢走……”
却没注意到,他身上忽然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中有火焰生成,转眼间就把他给吞噬掉了。
整件事的发生就那么一照面的功夫,两条人命便丧生于此,在远处的陈留白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某种恶意的重新生成,如同是附骨之疽,根本没有办法将之彻底铲除。
陈留白纵身而下,掠到两具尸骸旁边。
嗤的!
一团火星很邪性地飞溅而起,眼看要落在他身上。
陈留白早有防备,遁法躲开。
那火星最后落在一块岩石上,溅出一抹炭黑,随即破灭了。
但他心里知道,那种恶意如同诅咒,从不会真正消失的。
下一刻,陈留白离开了山顶,出现在筑仙观的外面。
他并没有走进去,却能很清晰地“看”到在院中劈柴的叶火生,以及躺在摇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闭目养神的乾阳老道。
老道猛地一个激灵,隐约间,他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不管这种窥视是善意还是不怀好意,总之使得心头颇不舒服,如坐针毡,好像全身被瞧了个通透,光溜溜的,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要找个地方钻进去藏好。
他连忙左右张顾,可看不到任何的异样。
叶火生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开口问:“怎么啦?”
“你有没有被人窥视的感觉?”
“窥视?没有呀。”
叶火生脸色茫然地回答。
以他的武道修为,即使被看着,却也生不出感应,无从发现。
“大白天的,难道闹鬼了?”
叶火生手持短斧,大步走出院子,四处观望,毫无发现。
陈留白已经离开。
叶火生又走回去:“老道,我听过不少关于西山,关于天龙寺的市井传闻,说这里邪性得很。我琢磨着,天龙寺都被砸得稀巴烂,又烧过一遍,应该会安定下来了。”
被窥视的感觉消失,老道松口气,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多疑了,又或者,是不是陈留白回来了?
可他既然回来,为何过门不入?
算了,陈留白行事,向来飘忽,旁人无从揣测,口中说道:“安定?哪会那么容易?且不说京城的局势如何,便说山上的废墟焦土,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佛像,你以为就这么算了?天龙寺的法门,不似正宗释家禅意,即使寺庙没了,但邪性尚存,处理得不好的话,很可能会变成一处凶地,甚至鬼蜮。”
“鬼蜮?没那么厉害吧。”
“谁说得准?但希望庙堂之上能尽快稳定下来,改朝换代,形成新的大势,或许能使得天下太平,否则的话,有得闹了。”
叶火生抓了抓脸:“这个老道,你可不能坐视不管,道观也是在西山上的。”
老道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叹气之中,又生出有心无力的无奈来。
……
陈留白离开西山,朝着京城走去。
说是“走”,但速度极快,一个跨步出去,便是数丈的距离,整个人的身上仿佛包裹着一股玄光。
白天之际,路上自然有人。
可没有人看得见陈留白,仿佛是一阵风的吹拂,人便过去了。
这并非是故意在卖弄显圣,而是一种修行实践,一如当初在京城中,大隐隐于市的体会。
当来到京城的东门外,发现把守森然,稽查得严格。好些想出入京城的民众被阻拦着,想进去的不能进,想出来的不能出……
昨晚风云倾覆,人们本以为四皇子殿下会顺利登基,完成接替。
作为平民百姓们,就看个热闹好了。
然而没想到,一夜过去,街头上虽然并未发生激烈的争斗之类,可紫禁城城门紧闭,不见任何讯息传出,这就显得诡谲了。
正常的情况下,延康帝驾崩,赵斌继承大宝,明确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宣旨,以此安抚民心。
正式隆重的登基大典可以看过吉日再定,但人先坐上皇位,却是毋庸置疑的。
可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明确的消息,这就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昨晚赵斌率众入宫,一班文武大臣皆相随,但没有一个出来的。
更诡谲的是,京中大小庙观的钟声也停止了。
依照正常的宗法礼节,圣上驾崩,要响钟万下,但明显不够,最多的,也就敲了一两千左右。
别小看这些细节,细节才是问题的关键。
于是乎,传言四起,满城风雨。
有说赵斌出了意外的;有说老皇帝诈死的;还有说其他皇子隐忍负重,等待到时机,突然发难摘桃子的……
总之各种说法,有眼有板。
如此一来,整个京城,变成了一滩浑水,弄得人心惶惶。
要知道许多臣子、权贵门第、以及高门大户等,他们基本都是投向了赵斌这边,若是赵斌失败了,不但他跌落皇座,跟随他的人都会遭到清算。
所以这些人家纷纷启动了备案,安排子弟出城,不管有没有事,出去避一避风头也好。
人群拥挤,交通堵塞,乱象纷呈。
陈留白看着,默然而过,然后来到了燕归湖边上的燕归别院。
赵格儿果然住在这里。
她昨晚离开紫禁城,选择躲远点,到此憩息。
但心情纷乱,只睡了一会便惊醒过来,紧接着派遣出手下,四下打探消息。
其实她能任用调遣的手下真不多,也就是一队侍卫兵甲而已。
严格来说,赵格儿是没有自己的班底的。一方面是女儿身,不会想着那个事;二来有几个哥哥在上面,几乎没有庸才,不管怎么轮,都轮不到她。
她的野望,却是被陈留白那一句“难道你就不想”给点燃起来的。
因为在赵格儿的心目中,陈留白具备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实力。
如果得到他的大力扶持,那就可能有那么一个机会。
虽然陈留白从未正式说过,但赵格儿猜测其中的原因,大概是陈留白想要扶植这么一个人出来,那样的话,对于他,以及陈家集的陈氏来说,都会十分有利。
由此可知,陈留白并不会长留于赵国,所以在离开之前,会做好某些安排。
当然,这都是赵格儿私底下的一些揣测,不可能当面来问陈留白。
她只知道,唯对方马首之瞻,做好本分就够了。
所以,当陈留白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闺房中时,赵格儿顿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作为皇室中人,她比绝大部分的人都更熟悉宫中的情况。
总而言之,根据各种消息的反馈,几乎可以肯定,紫禁城中,肯定是出事了。
而且这种事超出了正常的认知和理解,超出了所有的筹谋与计划,变得无解。
面对无解,赵格儿所能想到的,就是陈留白。
在他面前,赵斌那所谓的“礼贤下士”、所谓的“精心谋划”、所谓的“胜券在握”,都变得那么薄弱不堪,不值一提。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压制吗?
好比那鸡蛋碰石头,不管鸡蛋如何煞费心思,如何挑选碰撞的角度,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
而今,在陈留白之外,却可能出现了另一个“无解”,就在紫禁城中。
会是谁?
国师愿空?
而或,自己的父王……
有些事情,赵格儿想不明白,也是无法想象的。
陈留白并没有在燕归别院逗留多久,很快又离开了,继续前行。
他走过熙攘的大街,走过冷清的小巷;
他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一碗热腾的白粥与香喷的油条,也在另一个摊子上买了一碗馄饨面。
在这个时候,陈留白并未隐形,而是直面众生。
众生也都看到了他,但并不觉得突兀。有上了年纪的大妈婆子在交头接耳,说这后生长得真俊;有秀色可餐的闺秀小姐在轿子里偷偷观望,不自觉间,竟是芳心荡漾……
而大部分的百姓民众,他们只是在奔波忙碌,并不会在意人群中多了这么一个人。
他们关心的是家里的柴米油盐,而不是什么世外高人。
他们还关心每天的天气。
今天的天气本来很好,有朝阳升起,可到了上午后,竟是转阴,还起了风。
阳春三月,变化无常,当细细的雨点落下,街上的人群开始四散躲避,有小孩跌倒在地,哇哇直哭。
陈留白去抱起他,但很快被小孩的母亲劈手夺过,并没有道一声谢,很快跑掉了。
陈留白就继续走,他没有戴上斗笠,也没有披着蓑衣,如丝的雨点洒落,却没有一滴能落在他的身上。
当走进皇城之际,阴沉的天空上响起了雷。
今春的第一声雷,来得甚迟,却刚刚好。
就在这雷声中,陈留白开始化神,他纵身一跃,出现在紫禁城最高的大殿顶上。
此殿名为:“太和”。
居高望远,四周雨蒙蒙一片,有风吹拂,有丝丝的凉意。
风雨如晦,四下无人,偌大的紫禁城内,竟是死气沉沉。
他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忽然说道:“原来这个世界,是这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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