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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来楼位于内城的太平街,横贯南北,进出往来的商贩乡民,都要从这里过。
何文炳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杨猛,喉咙颤动:
“放了泰儿,我给你一条生路,不管今晚闹得再大,我何某人对天发誓,既往不咎,当做没发生。
银子,功法,宝药,你开个价,我都给!”
杨猛此刻如饮烈酒,酣畅得很,他被呼来唤去这么多年,被当成一条听话的看门狗。
结果到头,还得自个儿滚一趟热油锅,给主子吃干喝净血肉。
岂能不恨!
“东家,我以前跟着你的时候,就很瞧不顺眼梁老实,知道为啥吗?
同样都是卖身鱼栏,同样给你这种郡城高门当奴才,凭什么!凭什么他能挺直腰杆?!”
一把采住何泰的头发,杨猛呲牙笑道:
“何文炳!老子今天也站直了!啥都不要,就想看你死个好大儿!”
他手掌一松,任由气息虚弱的鱼栏少东家跌在青石地面,仆倒在地,随后抬脚重重一踏!
二练大成的杨猛,曾经一棍打烂皮糙肉厚的大水牛,可见气力狂猛,纵然而今年迈,也不容小觑。
啪哒!
好似西瓜被踩烂,破碎的脑壳,带着浑浊的血水一下炸开。
杨猛犹嫌不够,还用脚掌使劲碾了碾,这才满意。
“泰儿!”
何文炳目眦欲裂,几乎是撕心裂肺。
他眼睁睁瞧着,亲生骨肉变成一具无头尸身!
这位鱼栏东家几乎淌出血泪,凶光腾腾几欲癫狂:
“杀!杀光他们!给我……”
“熊鹰虎豹!以雷雄第一!等了这么久,他人呢?”
一道闷雷也似的巨大声音,轰的从东来楼内传出,宛若实质的层层气浪,撞在四周门窗,打得劈啪作响!
紧接着,里面传来楼梯被践踏的格格作响,似是一头庞然巨兽行走,只不过几個呼吸,就从大堂跨过门槛,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条铁塔般的魁梧壮汉敞开衣衫,露出泛着金铜光泽的坚硬皮肉,只站在那里,就有种慑人的气魄。
他眉毛涂抹朱砂,凶恶的五官勾画莲花,更添诡异:
“只带这么些人?”
何文炳本是怒火盈胸,可被这条魁梧壮汉盯上,浑身像淋了一盆刺骨冷水:
“三练高手!赤眉贼!你是八臂猿罗吉?”
作为义海郡高门旁支,他怎么会不认得赤眉贼,再结合此人的形貌,顷刻就已明白。
若非担心何泰的安危,压根不曾注意跟杨猛是同伙的那帮贼人,何文炳早该发现。
这些手持钢刀,眉毛发赤的家伙,个个凶悍,绝非躲藏在黑水河芦苇荡的水匪可比!
杨猛这头白眼狼有备而来,他勾结的不是普通水贼,而是曾经称雄一方的赤眉!
“嚯,义海郡的海捕文书上,都只有我的诨号,没个名姓。伱倒难得,冲着这点,最后杀你。”
八臂猿眼皮一搭,从眸中透出惊人的煞气,下一刻,魁梧的身影像一颗从投石车里抛出的实心炮弹,陡然砸进鱼栏人堆里!
何文炳手脚冰冷,十分僵硬地立在那里,粘稠血浆瓢泼洒下,残肢断骨四处横飞,哀嚎与惨叫此起彼伏,但又很快消散。
大概二十息不到,长街只剩下一片死寂。
就连对面的张老五、杨猛等人,也不由地屏息凝神,脸上闪过敬畏与惧色。
这便是三练大成,水火仙衣?
他们眼中倒映出修罗沙场似的恐怖场景,那些步入一练,堪称中坚的鱼栏打手,面对八臂猿,宛若纸糊一样,顷刻被漫天打出的拳掌劲力,撕成粉碎!
“寻常武夫走错门,练皮一层,只想着坚韧厚实,能挡刀剑交伐,太愚蠢了。
真正的水火仙衣,劲走皮肉如火侵略,劲入骨髓如水沉静,一动一静间,不惧寒暑饥渴,吐故纳新,似得真道!大哥教我的道理,整整十年才悟透!”
八臂猿声音像铁丸在大瓮里滚动,震得何文炳耳膜生疼。
“姓何的,你家的供奉,到底啥时候才到?再不来,我就要忍不住拧断你脑袋了!”
……
……
天鹰武馆,平时敞开的大门紧闭,学徒弟子神情紧张,手持棍棒刀剑,列阵以待。
黑河县内外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岂能听不见,可师傅没有下令,只能待在原地。
那帮闹哄哄的赤眉贼也很识相,招牌很响亮的武行一概不碰,最多仗着势众,欺压掠夺其他零散的练家子。
大厅内,天鹰武馆的韩扬坐于上首,他的儿子韩隶站在后面,左右两旁皆是黑河县响当当的厉害人物。
断刀门的穆春,神手门的朱万,以及那位鱼栏供奉雷总管雷雄。
除却柴市的胡振山,火窑的包大庆未到。
此地已经汇集本县鼎鼎有名的四位高手!
“探清楚底细了,来的是如假包换的赤眉贼。
血金刚刚跟胡振山做过一场了,老胡显然不是对手。
鬼头陀暂时没露面,八臂猿这时候估计把何家一锅端了。”
韩扬生得平平无奇,粗手大脚,脸色灰扑扑的,很难相信有一副好皮囊的韩隶,居然是他儿子。
“怎么应对?请诸位商量下?鱼栏、柴市挡不住赤眉贼,他们人马强壮,而且早有预谋,会合一处,很难击破。
尤其那几个当家的,比咱们成名更早,手上的功夫也很硬,实在不好相与。”
断刀门的穆春眼睛一眯,沉声道:
“听着韩馆主的意思,是想要从贼?我可得提个醒,赤眉攻打县城,杀人劫掠,已然犯了滔天大罪,这是株连灭门的祸事!”
韩扬语气很平和,并未恼怒:
“穆兄言重了。咱们谈的是眼下,形势急如水火,必须做个决断。
如果要打,将一盘散沙的里外武行聚拢,凑个千把人,跟赤眉火并。
但说实话,胜算不大,虽然有‘拳怕少壮’这句话,可三个当家皆已练皮大成,也没有老到八九十岁,打不动的地步。
如果要缩,也怕踩坑,事后获罪且不论,万一赤眉打下黑河县,站稳脚跟了,迟早会清算你我,毕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也不可能一条心。”
天鹰武馆的韩扬分析头头是道,让断刀门的穆春一时语塞。
神手门的朱万头戴小毡帽,面皮颇为白净,他主动接过话头:
“既然是贼人,不可能久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正是征收秋税的时候,熬个十天半月,义海郡那边岂能毫无察觉,自己眼皮子底下养着一窝大寇?
依我之见,他们无非图钱,做一票大买卖好过冬。
既有所求,那就能够谈,让鱼栏、柴市的东家,破财消灾好了。”
穆春冷哼:
“就这么给人骑在头上拉屎?”
韩扬面露无奈:
“穆兄,这帮贼人谋划得太好,趁着庙会鱼龙混杂,走水路、陆路,分批进的黑河县。
咱们本就分散,各管门前事,第一时间未能反应,再回过神已经晚了。”
穆春还欲多言,却听到朱万不阴不阳道:
“穆门主,干脆你挑个头儿吧,把什么血金刚、鬼头陀、八臂猿统统打死,解救百姓于水火!咱们绝对唯你马首是瞻!”
穆春怒目以对:
“朱老三,你少说风凉话!赤眉贼的名头,你没听闻?他们占过伏龙山,纵横怒云江,胃口大得很!老子就怕黑河县被当成前菜,到时候只能坐以待毙!”
韩扬出来打圆场,劝说两人:
“身为武夫谁没点火性?可赤眉贼来势汹汹,内应外合,抢先拿下鱼栏柴市,把黑河县搅乱成一锅粥。此时顽抗,殊为不智!
穆兄是一腔热血未凉,朱兄是老成持重,都没毛病。
对了,雷总管,你怎么看?你可是鱼栏的供奉!”
大厅之内,数道目光齐刷刷盯向一语不发的雷雄。
“瞧我作甚?我一个月领何文炳千把两银子,跟几个三练大成的匪寇拼命?吃饱了撑的!
等入夜了,我就坐船跑了,你们开馆收徒弟的,避不了风头,老子光脚没穿鞋,担心什么!”
雷雄一番话讲完,直接让大厅陷入沉默。
这厮,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啊?
跑路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咚,咚,咚!
众人商量对策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暴雷,巨大的震响冲进大厅,惊得几位三练高手纷纷起身。
轰隆!轰隆隆!
天鹰武馆的大门像被攻城锤砸开,拍出大片烟尘,一条瘦削苍白的身影浮现,头戴铁戒箍,挂着一百零八颗人顶骨做成的念珠。
“熊鹰虎豹,真是一团草包!”
头陀打扮的来人语气很淡,可经过劲力的催发,如同一个接一个的闷雷滚落,压住武馆内近百学徒弟子的躁动杂音。
他体内气血奔流的声音很响,宛若河水决堤肆意狂涌,穆春眸光一闪,正要出声,却感到地面兀自一抖!
头陀的身影瞬间消失,一股凶猛的飓风扫过前院,把那些拿捏气血、淬炼劲力的学徒弟子,直接掀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刺耳的爆鸣才像火药炸开,穆春面皮发紧,还未来得及摆出应敌架势,双手堪堪抬起,龙虎连环捶都没打出,整个人就被撞个踉跄,重重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喀啦!
极为硬实的紫榆座椅刹那崩碎,若非穆春下盘够稳,扎住马步,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铁定出个大丑!
“黑河县,赤眉要了,你们谁有异议?”
一掌按住穆春的肩膀,四当家鬼头陀皮下似有千百条殷红蚯蚓拱动,迸发的气力沛然到难以想象。
整个大厅,酷热得如火炉倾倒。
很难相信,这是气血蒸腾所产生的影响!
“练皮秘法!赤眉哪来的传承,竟能让你修成真正的水火仙衣?”
朱万倒吸凉气,三练亦有层次之分,下者为“铜皮”,抵挡刀剑交伐,中者为“金身”,消磨拳脚劲力,上者为“仙衣”,传说可辟水火,不惧轰雷。
眼前这个头陀很明显,皮肉紧贴筋骨,松沉如挂宝衣,丝丝脉络交织体表,加持出无匹的神力。
“距离‘仙衣’还差些火候,不过快了。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只要尔等成为赤眉的兄弟!”
高痩头陀嘿嘿笑道:
“一尊妖王出世,急需万人血食,诸位若愿意帮个忙,不止练皮秘法,就连练气……也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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