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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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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季兰忽然转过头,低声道:“腾空子,我可以唤薛郎‘先生’吗?”

    李腾空愣了愣。

    她意识到自己误会这个同门师姐妹了,季兰子原来真的只仰慕薛白的才情吧?

    “为何问我?你要如何唤他……与我何干?”

    李季兰却没再说话。

    她觉得薛白才华真是太高了,不仅诗词写得好,还故意唱得不好,让圣人承诺给他封官,愈发崇拜。

    至于为何问腾空子那个问题?她其实只是想赞叹一下而已,分享、表达一下对先生的景仰。

    带着这种情绪,她目光紧紧盯着薛白,也不知先生那颗脑袋里还有多少了不得的词作。

    因看得认真,她甚至没留意到有宦官领着人进了堂,从薛白身后走过。

    ……

    李俶走到堂中,在薛白身边站定,向圣人、贵妃行了一礼。

    抬头间,他忽留意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恰见玉真公主身后有个小道姑正在看他。

    这小道姑生得十分美艳,尤其是一双眼,含情脉脉,似春风吹过的一泓春水,似盛开的桃花。

    李俶虽然还很年轻,但英姿勃发,早已习惯了被女子爱慕。此时见这小女子确实动人,有些起意将她纳为宫人。

    宴上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办正事要紧。

    “你们来有何事啊?”

    “回圣人,三妹听闻贵妃宴上有新乐曲,颇感兴趣,也想要听一听。”

    李俶说着,侧过身,引出身后的妹妹李月菟。

    李月菟时年十五岁,不久前才行了及笄礼,暂封为和政县主。她长得漂亮高挑,身穿襕袍,英姿飒爽。

    她今日莫名地被兄长带过来,此时还被当成借口,却也不生气,落落大方地向圣人行了一礼,道:“孙女其实是想见见圣人。”

    李隆基大乐。

    他听得出来,这孙女此言是真心的,并非假意哄他高兴。

    当年,宫人吴氏就是他赐给李亨的,吴氏虽早逝,生的这一双儿女却很让人满意……比李亨让人满意多了。

    “赐坐,在朕的宴上不必拘礼。”李隆基打趣道:“阿菟尝尝贡桃,待你何时要成亲了,朕给伱封郡主。”

    “不成亲才好,我随姑祖修长生道。”

    李月菟说着,在玉真公主一旁坐下,又聊了几句,待旁人不注意,转头向身后两个小女冠道:“你们好漂亮,与我交友可好?”

    语气坦诚、直率。

    ……

    李俶在玉真公主另一边坐下,待许合子开始唱歌了,低声笑道:“姑祖可不能偏心。”

    “我一个化外之人,偏心谁了?”玉真公主不由莞尔,“你们这些小的,也个个是鬼机灵。”

    “那有桩小事,姑祖帮帮侄孙儿可好?”

    玉真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见到已入座的薛白。

    她当即明白了李俶的心意,反问道:“欣赏他?”

    “他有大才。”

    玉真公主没说话,饮着茶,听着身后三个小丫头那小小声的嘀咕,摇了摇头,道:“此事我帮不了你。”

    李俶有些讶异,道:“为何?”

    “我既收了十七娘为徒,怎好坏她的姻缘?”

    李俶略略沉吟,心知不能让薛白与索斗鸡联姻,此时却对玉真公主无可奈何。

    他转头看了李腾空一眼,无意中又见到了李季兰那含情脉脉的眼。

    ~~

    李俶年纪不大,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且长子李适今年都五岁了。

    他年少时看上了宫人沈珍珠,生下了庶长子,此事其实是有些麻烦的。

    好在圣人喜爱他,为他选了王妃崔氏,崔氏身份不凡,父亲是博陵崔氏、母亲是韩国夫人。

    换言之,李俶与杨家有联姻,这也是他认为自己能拉拢薛白的原因之一。

    是日,回到别馆,他便与崔氏谈起了他的想法。

    “你觉得让三妹嫁给薛白如何?”

    “噗呲。”崔彩屏不由好笑,拍了拍李俶的肩,道:“郎君总不会不知吧?薛白那可是我三姨的面首。”

    她原本长得极美,但去年为李俶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又接着生了一个,身材走形得厉害,脾气也差了许多,此时虽在笑,语气却带着些颐指气使。

    “郎君有这想法,可得罪了我三姨。”

    李俶知道崔氏娘家势大,因此也愿忍着这妻子,道:“不可与三姨商量?不论如何,薛白总该会有个正式妻子。”

    “反正我不会去说。”

    “此人是个人才,于我们有大用,偏李静忠为人阴狠,结了怨,总得化解。”

    “人才谁愿娶公主啊?”崔彩屏实话实说,“何况,我听说薛白狡猾,虽有才,人品却不好。”

    “非常时期,用人首重才干。人品如何,可待往后再说。”李俶试探着问道:“你大舅总不能真与薛白支持庆王吧?”

    “瞧郎君说的,谁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在做事。大舅想拜相罢了,他有他自己的主意,还能只顾着我这个亲戚的想法不成?”

    忽然,孩子的啼哭响起,吵闹不堪,崔彩屏连忙让宫人将小儿子抱过来。

    李俶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微微苦笑,起身出了屋门。

    内侍程元振趋步赶了上来,低声问道:“王上,可到沈氏处歇息?”

    “不了。”

    李俶摆了摆手,走过长廊。

    程元振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声问道:“王上有何思虑?奴婢可否为王上分忧?”

    “不要紧。”李俶摆了摆手,自嘲道:“想到两桩姻缘。”

    “两桩?”程元振疑惑道:“县主的婚事,毕竟还是要回了长安,问过殿下,若殿下肯,直接请圣人赐婚即可……却不知另一桩是?”

    李俶不答,只喃喃道:“阿爷不会不肯,他身边的老奴出的差错,我是在化解此事。”

    “是啊,幸而有王上。”

    “对了,今日见到姑祖身边有一女弟子,颇有才情。”李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可知她叫何名字?”

    程元振当即了然,应道:“奴婢明白,奴婢去问一问。”

    ~~

    次日,竹圃边。

    李季兰有些紧张地盯着薛白的脸色。

    好不容易,待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卷轴,她不由问道:“先生觉得如何?”

    “好。”

    《西厢记》的故事简单,却难在词藻。李季兰改来改去,如今才算完成了三折。

    薛白确实看到了她的改变,原本更多的是工整的对偶、骈文,如今则是随性了许多。

    只说这第三折,写到崔莺莺与张生的幽会,李季兰遣词用字也是相当大胆。

    “且看月色横空,玉宇无尘,花阴满庭,罗袜生寒,蹑着脚步儿行,芳心自警。”

    再往后看,看到一句“恨不得教他在我眼底眠”,连薛白都觉微微慌张,连忙合上卷轴,交回到李季兰手里。

    他想到王维当时所说,一时也不知道教小姑娘写这种艳文,到底是催生了艺术的发展,还是拉低了她的境界。

    “季兰子大才,依如此写法,接下来便顺了。”

    “是先生教导有方。”李季兰得了夸赞,脸泛红晕,又道:“腾空子也帮了许多忙。”

    李腾空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我没有……”

    “许多词句都是腾空子想的。”李季兰不肯贪功,已飞快地说了出来。

    “不是。”

    李腾空来不及狡辩,眼看薛白目光看来,连忙扭过头去,道:“我不过是……指点一二罢了。”

    “对了。”薛白道:“之后的故事,我还是想略作修改。”

    “啊?”

    “且说张生入京赶考,崔母逼莺莺出嫁旁人,她宁死不从,遂出家为道,崔家只好寻一婢女冒充她嫁于一庸人,待张生高中归来,从道观接出崔莺莺……你们觉得如何?”

    薛白觉得如此一改,李隆基定然会喜欢这故事,都用婢女代嫁来表明寿王妃与杨太真不是同一个人了。

    可他面前的两个小女道却是呆愣住了。

    “小女子无才……哪知道这些……”

    “师妹,等等我。”

    她们匆匆跑掉了。

    薛白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回过头来,颜嫣正坐在秋千上,一脸看戏的表情。

    “阿兄把人吓跑了。”

    “没有。”

    “季兰子叫你先生呢。”颜嫣又道:“我又是阿兄的先生,那岂非是她的祖师?”

    “别胡说了。”

    颜嫣真就不再胡说了,起身,乖巧地行了万福,道:“阿兄,启玄真人说我已学会了他的吐纳之法,往后该向阿兄学太极拳法,请阿兄多多指教。”

    薛白不敢逗她,但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是因默契而同时笑了出来。

    因为想到了他们常说的那句话。

    “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

    中元节过后,在终南山居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回程时,薛白随着圣人的车队而行。

    他驱马走在颜嫣的马车旁,一路都老老实实的。

    此行虽没能根治颜嫣的病,好在得名医调理,还是稳固住了她的病情;他还教会了李季兰写戏文。

    从唐昌公主口中了解到宫闱旧事,确立了志向;与庆王结成了暂时的同盟;与咸宜公主夫妇化敌为友;以几首词作增进了圣人、贵妃的好感。

    与宁亲公主驸马、广平王也有了初步的接触。

    从局势上来说,把咸宜公主这个最爱出头的拉拢过来,右相府、东宫暂时都不能借刀杀人,又不愿亲自出手对付他,想必能得到暂时的安稳。

    而且祸水东引,有的是让东宫与右相府烦恼的地方。

    当然,之所以这般顺遂,主要是他得了终南山的地利,李亨、李林甫在长安城忙于正经事,没工夫搭理他。

    但终究还是要回长安的,往后便不会次次这般顺遂了……

    想着这些,薛白抬头看去,恢宏的明德门渐渐展现在了眼前,心情莫名地澎湃起来。

    长安城虽更险,却没有让他感到畏惧。

    ~~

    七月已到下旬,岁考将至,安禄山将至。

    而楼台观发生的诸事,也开始在长安城产生着影响。

    ~~

    宁亲公主掀开车帘,向后方望了一眼,恰好能看到薛白跟在玉真公主的马车后面。

    目光落回车内,她那虽然老了但还很英俊的丈夫张垍正在闭目养神,好整以暇。

    “你做的好事,哪天那姓薛的小子惹出大祸来,看牵不牵连你。”

    “那便实话实说罢了。”张垍道:“故人托付,我拒绝不掉。”

    “你永远就是这般软弱性子!”宁亲公主不满,道:“谁托付你了?还不是你忘不掉那个逆女。”

    “与你说过了,贺秘监致仕归乡时嘱托,以他与我阿爷的交情,我断不可能拒绝他的请求。”张垍道:“即便圣人得知此事,看在贺秘监的面子上,也不会怪罪于我。”

    “满口鬼话,我能信你?贺知章是太子老师,此事岂能瞒着太子?”

    “此事已说得够多次了。”张垍闭上眼,淡淡道:“公主若不信我,便当是我对四娘旧情未了罢了。”

    “张四郎,你太放肆了!”

    张垍苦笑,也不知自己是太软弱还是太放肆。

    想来,若不软弱,如何会活成今日这般?

    “驸马。”宁亲公主叱喝了一句之后却又放柔了声音,道:“夫妻间不该有所隐瞒,你实话说,他背后的势力你知道多少?”

    “有何势力?”张垍叹道:“就那么一个小宅子,每月花费几钱,公主已查得清清楚楚。我再多言何益?”

    一个话题争来吵去无数次,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像是成了夫妻二人之间的一根刺。

    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直到抵达宁亲公主府,有仆从上前通报。

    “驸马,有客至,自称替范阳节度使送礼的。”

    说话间,一份长长的礼单被递了过来。

    宁亲公主看了就不悦,道:“你别收这狗胡的礼!”

    “他得圣人恩宠,君子之交该有的。”张垍神态淡定。

    宁亲公主无奈,自转回后院。

    张垍总是这样,能与所有人都交好,比如,李白亦是他好友,且多次劝他莫与安禄山来往,他偏是能两边都安抚住。

    他下了马车,整理了袍袖,踱步前去迎客,在外人眼里依旧是一副逍遥的神仙模样。

    唯他自己心知这辈子因尚公主而付出了多少。

    ~~

    “薛白为何拒绝了?”

    太子别院,李俶一回长安已迫不及待向李亨说了他的想法,李亨对此是认同的。

    “他若娶了三娘,尽释前嫌,亦可保日后前程,竟是不愿吗?”

    李俶道:“他说,是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

    李亨忽然想到了一个隐秘的传闻,眼神一变,脸色当即有些难看起来……薛白是因为杜二娘?

    他背过身,没让人发现他的不悦。

    “看来是李琮许诺了他更大的好处?”李俶问道。

    “有可能。”

    “孩儿以为,还是当拉拢薛白,他很懂得讨好圣人、贵妃、高将军。”李俶道:“且我们与杨家、大伯是可以相处好的。杨家与孩儿有姻亲,大伯那边则只要答应平反三庶人案、许诺封赏。薛白正是拉拢他们的关键。”

    “这竖子不愿,奈何?”

    “请阿爷直接向圣人请求赐婚,如何?”

    李亨有些不情愿,理智却知如此做是最好的。

    安禄山又要进京了,其人与裴宽这两任范阳节度使之间利益冲突极深,到时李林甫、安禄山势必要除掉裴宽。

    这正是收服薛白背后势力的时机。

    “我这太子,在圣人面前未必说得上话啊。”李亨叹道。

    李俶道:“阿爷只要与圣人言,三娘看上薛白了,此事自然玉成。”

    李亨径直点点头,喃喃道:“三娘是我最宠爱的女儿,便宜他了……”

    他们父子并不能谈论太久,很快,有内侍来催促。

    李俶告退,离开了太子别院,转回百孙院。

    他深吸了两口气,正要去见崔氏,忽想起一事,招过程元振。

    “问过了?她可愿意?”

    “王上。”程元振有些为难,迟疑道:“她自称是女冠……恕不能入百孙院伺候。”

    “何意?”

    李俶很惊讶。

    程元振犹豫片刻,道:“依奴婢看,季兰子许是爱慕了薛白。”

    “哈。”

    李俶自嘲一笑,豁达地摆了摆手,道:“不妨的。”

    不妨的,这两桩姻缘,他已安排得很完满了,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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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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