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 半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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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孚卦的卦辞意思很清楚：看见水中豚鱼必会有风，舟借风而行利涉大川，表示新的开始之意。随着盛红衣的话音落下，整个迷瘴林之中更加狂风大作。
而这一次，却同之前的阴森鬼气不一样，风将那些鬼魅之气吹灭打散，带着澎湃生机和纯净气息的润泽之气涌入，清洗涤荡着周围的污秽不堪。
季传心中再一次喟叹：
天地极土！
这便是天地极土：天地两仪，五行八卦，皆为天地极土。
而这一卦之中，还被黑莲融入了佛力！
便是现在，那漫天神佛的影子依旧伫立在半空之中，朝着他拈花而笑呢。
这般的加持，眼前的迷瘴林在季传眼中再不是威胁。
往生经符，由虚化实，符文带着湛湛精光冲进了那些个迷瘴树的口和眼中！
林中，由低到高响起了刺耳又尖锐的爆鸣声！
直冲震慑云霄。
季传表情有些难耐，这声音直击心门，似在这一瞬间，那怨煞之力猛然全都爆发释放。
便是他，也感觉到全身自里到外，被一种难耐的重压狠狠的压制，心底深处，那些已知或者未知的压抑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心酸莫名。
直到，一行冰凉的泪居然自眼角无声无息落下。
季传忍不住回身去看黑莲。
此时此刻，她站在原地，无悲无喜，似实似幻，明明是人身，可季传依稀之间，分明看到她身上有摇曳的黑莲的影子。
从未有什么时候，季传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真的是他们的黑莲，是他们的圣莲。
能拯救荒原界的唯一救星。
逐渐的，灌入神魂深处的尖叫声，逐渐被佛音取代，渺渺袅袅，明明听起来毫无分量，却驱逐了那刺耳的声音，抚平了神魂受到的震荡。
迷瘴树似乎在挣扎，它们的身上，有黑红色的气体不停的自那眼和口以及根部冒出。
那些东西，盘桓着，缭绕着，然而久久不愿离去。
季睦心中微微动了动，有些猜想，不过他并未说什么。
却说，自那些黑红气体飘出，迷瘴树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它们扭曲着倒伏在地，原本苍灰色的枝干，黑色的叶子和根系，这会子颜色如水洗一般，全部褪去，腐朽的气息弥漫的到处都是。
漫天的红莲花雨落下，给这幽暗阴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林子增添了光亮和色彩。
红莲落地，成了白色，落地起火，顷刻间，那些迷瘴树便化为了飞灰。
这些是南明离火，燃尽天上天下，邪物的克星。
火依旧在燃烧之时，那些黑红气团聚合一处，它们凝成遮天蔽日的一大团。
其中，居然冒出了人的眼睛和嘴。
可是这一次，同迷瘴树上的那血洞不同。
明明依然是黑洞洞的。
可眉眼忽然弯曲，嘴巴也变得弯弯的。
接着，它们动了动，那巨大的气团也跟着点了点，接着便似完成了它们最后一件事，很快的散去。
季传看到此震撼的情景，方才明白，它们刚刚在笑，在同黑莲告别，做完这些，才安心离去。
万物有灵，此去兴许再无相见之日，但恩人大德，无以为报，只能道谢，聊表心意。
此时此刻，季传心底对魍神的恨意，空前的高涨。
为何做这样的恶事，荒原界，生灵何辜。
就因为自己出生底层，自泥淖之中爬出来，便痛恨这个世界，痛恨到要毁灭它么？
黑红色的气息散去，就连迷瘴林都没了。
大瘴一扫而光，天光自林子里透出。
盛红衣深吸一口气，久违了，这新鲜的，充斥着生气的气息，才应该是一方世界本就该有的。
她收了天地铢，继续往内走，季传沉默的跟随。
此时，魔莲子却在同她说话，它自盛红衣进阶，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汲取盛红衣丹田之中的“养分”，壮大自身。
这会子，像是忽然又醒了：
“黑莲，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好像有一种熟悉的气息？”
盛红衣同它传音：
“你感觉到了？”
魔莲子踌躇了一下：
“是……道莲子？”
莲子之间，会互相感应，虽然以前关系不好，但，到底是同源而出，甭管多么的烦对方，它们在一块太久太久了。
是以，它们如若靠近，定然能相互感应。
之所以到现在才感应到，魔莲子想，定然是因为刚才有那些大瘴阻碍，而现在没了。
它对道莲子的感应越发的清晰起来，清晰到促使它从沉睡中醒来。
“不过，我感觉它好像不太好。”
魔莲子语气沉重。
盛红衣脸色也是郁色满布，接过魔莲子的话头：
“它在求救，它很虚弱。”
魔莲子沉默了一会儿：
“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魔莲子不确定道莲子怎么了，但绝不是只是单纯的剩下半颗这么简单。
它们是莲子，有再生肢体的本事，半颗而已，于它们的伤害不算大。
“我从没感觉到它那么的……有气无力，好像快要耗尽了！”
同魔莲子说话之际，盛红衣同季传已经往内走了不少。
肉眼可见，满目的黑色树木。
盛红衣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用手扶着那些枝干：
“这些树外表看起来灵气一般，可我分明感觉到它们体内，似有充沛的灵气。”
“刚才，我的神识就是在这一片林子里迷失的。”
盛红衣皱眉，手一挥，一道黑刃飞出，顿然，她面前那黑树，迎面倒下。
被她从中间齐齐砍去。
砍去之时，那树心之中，汨汨流出树汁来。
盛红衣眼一瞥，神识已然再次冲进了林中，与此同时，周遭的树再次动了，它们往她聚拢过来。
季传眼疾手快，澎湃的水链飞出，有样学样，尽数斩断，同时，他上前一步，紧紧同盛红衣站在一起。
而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树更加的疯狂起来！
它们移动的速度很快，浮光掠影。
季传眼中厉光乍现，袖子招展，无数水箭射出。
可惜，有许多都扑了个空，还有些，穿入丛林深处，便同季传断了联系。
“黑莲，里面似乎有另一层的空间。”
否则，他的水箭怎么会同他硬生生切断联系，杳无音讯。
盛红衣嘴一勾，语气极笃定：
“这里全是阵，乃是连环空间阵。”
什么迷宫，根本不是迷宫，而是连环空间阵。
其中乃是层层叠叠的空间。
所以，若是有人迷失其中，兴许真的是永远都走不出来。
毕竟，身处的空间都不同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动了这些树，原先的迷阵变杀阵，转守为攻。”
季传皱眉：
“不同空间而已，我可以尝试破之。”
鲲鹏本就有驾驭空间之力，此乃传承，季传所言不虚。
不过，盛红衣却阻止了他：
“等等，我好像感应到了道莲子的气息。”
在道莲子的踪迹未寻到之前，盛红衣不愿轻举妄动。
道莲子已经很虚弱了，她不想再伤害它。
“道莲子？！”
果然，季传表情一怔，变得分外上心起来。
“我怀疑，此树正在吸取道莲子的能量壮大自身。”
盛红衣还算沉着，只不过她的目光之中，全是杀意。
她想，她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你知道五行杉吗？”
盛红衣喃喃低语，五行杉，有阵木之称。
她原本以为，五行杉是天然形成的，如今才发现，原来它们是吸食了道莲子的血肉快速长成的。
当年，在魔界，用来镇压血池的七绝阵，就是用五行杉林为阵基所布设。
今天看到这些五行杉，终于让盛红衣将那一环又一环的事实全都串联起来了。
魔莲子被隧土放在血池里，她知道这事儿后，就在想，五行杉在哪里。
原是在这里。
当年的异人域之中，黑莲早早死了，那时候的黑莲，不仅没找到天地铢，她更没有寻到莲子们。
而于龏涟来说，黑莲的敌人是十五族，所以，他的主要精力放在灭杀十五族替黑莲报仇上。
此后，因为涉及黑莲“死而复生”之事，他更是听从无相的话，并且花了大量的精力为黑莲收集信仰之力。
这般，他便忽略了异人域的隧土和巫猿一族。
而他们，靠着偷抢的莲子不停的壮大自身。
而显然，大约是隧土这边更胜一筹，所以，魔族将巫猿族赶到了幽冥界，自己占领了五行杉林。
今生，巫族在黑滩城布置良久，只为了反戈一击，一网打尽十五族和魔族。
前世，它们未尝没有这样的行为，只是少了她这个搅局的人罢了。
所以，此后，五行杉林和血池同在魔族。
之所以，她一眼没认出五行杉林，纯粹是它们同她在魔域看到的相差太多了。
那时候的五行杉，宛若一个又一个的怪物，给盛红衣留下了深刻又刻板的印象。
谁能想到，它原先是这样的。
如今的它们虽然是黑色，但还是显出了些许的生气，虽然可能在汲取道莲子的能量，可它们此时的状态还是草木生灵的模样，只是初醒灵智，还很懵懂。
想到书中对五行杉的描述，盛红衣大约能猜到，这种树，也可以自成五行体系。
可惜的是，巫族等不及，便用了邪术。
这世上，东西本无罪，平添罪恶的从来都是那些贪婪的人。
而一件东西越有灵性，便怀璧其罪，总有罪恶之人觊觎它？
盛红衣又想起了当年幽冥界见到的道莲子。
她微微阖目一瞬，不想再想下去。
这般痛苦的经历和过往，直到亲眼所见，她方才知道，道莲子对她已经算是客气了。
可惜，她啊，未经得道莲子的苦，同它之间的嫌隙越发的深了。
还自诩自己已经给足了道莲子机会和体面。
而今，再也不会了。
希望她的到来，能让道莲子少受点苦。
天地铢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却很温和，它们缓缓和和的飘荡在盛红衣身边，也不排斥季传，悠游旋转。
旋转之间，周围的契机却随之变了。
原本，躁动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刻，似乎顿了顿……
季传心中一喜，心想，果然有用，还是黑莲有办法。
刚如此想，就见那些杉木移动的更快了，它们的枝干伸展，一片片的叶子怒长，接着，铺天盖地的自枝干上倾泻而下，往他们围了过来。
“不好！”
大浪滔滔，季传挥出泼天的水幕，将那如同万箭齐发的杉木叶全都挡在了水幕外面。
不过，因为之前黑莲提到了道莲子，季传也心系着，因此，他只是防守，并未下死手攻击。
不过，季传心有忧虑，这般模样，倒是不像平息了，反而是像被激怒了。
他看向盛红衣，想看看黑莲有什么应对不成。
结果，他就见黑莲依旧不紧不慢。
眼所至，周遭似乎没什么变化，然，季睦却感觉到自脚底，忽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淌。
他低下头，没看见水流，他想，大约是在这些土下吧。
似乎，有人给这块地界，按上了血管，其中，血流缓缓流淌，走向四面八方！
他深吸一口气，不仅是他，水幕的那一方，那万箭齐发的叶刃似乎后继乏力起来。
好像同他一般，身心都沉浸在了这一方安心宁静的世界之中。
盛红衣操纵着天地铢：
“泽山咸，艮下兑上，山上有水。”
“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止而说，阳下阴上，是以“亨利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此乃召唤卦象，以诚动人，以情感人，以理服人。
她在用这种方式，去说服五行杉和她的道莲子。
山之沉稳夹杂着水的灵动，将盛红衣的意思送往每一棵五行杉的面前，送到道莲子身边。
盛红衣闭上眼睛，盘膝而坐，似乎等待着什么。
外面的狂暴，在逐渐的止息，盛红衣虽然闭着眼，但其余感官更加的敏锐。
慢慢，她已经探到了一些积极的意识，虽然微弱，她却能感知到。
这是五行杉们真正的意识，它们不是迷瘴树灵，早就腐朽变异，这些，还很幼嫩，被坏人蒙蔽，却身不由己。
万物有灵，盛红衣要救道莲子不假，可也不能建立在屠戮其他生灵的代价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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