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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光头的好奇,
阿莱回答前先看了一眼后座上的老板,见顾为经没有指示,就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司机。”
他不喜欢喧宾夺主,所以回答的非常简洁。
“只是开车的话,未免屈才些了吧。喔,兄弟你这外表可是很能唬的住人啊,要是想换份收入更高工作,欢迎随时给我打电话。”
光头眼睛眯了眯,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摸了片刻,递过来一张名片。
“大富大贵不敢打包票,老哥,只要你做事有外表看上去一半的凌历,赚一份普通司机一辈子想到不敢想的薪水,肯定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似乎对阿莱很感兴趣,开口招揽道。
阿莱并没有拒绝名片,却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意动。
“谢谢。”
他只是像一个普通的专职司机一样,慢慢接过了名片,放在了收音机下方存放票据和零钱的储物空间中,用依旧很干练的语气说道。
“我现在给顾先生开车,这份工作我很满意,所以不必了。”
光头瞅瞅阿莱大叔孔武有力的身材,再瞅瞅后座上的中学生,开始对自己原本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要真是道上的高人大佬,自己不应该没有听说过。
重要的是,常理判断,
以这种人的傲气,顾为经这样的小年轻,他何德何能能镇的住这种凶人?
“难道真的只是司机……应该是,我想错了。”光头心中盘算。
“兄弟,你要抽根烟吗?大象牌,有添加爆珠的,口感不错。”
光头将牛奶放在座位上,吐掉口中的烟屁股,重新从口袋中拿出两根香烟,一根叼在嘴上,一根递了过去。
“工作,不抽。”
“那借个火?”
阿莱大叔一只手依然搭在方向盘,另一只手用排挡杆前的点烟器,给光头点上了烟。
光头并不是真的想要抽烟而没带打火机。
他在玩一个小把戏。
光头在接回香烟的时候,用燃烧的烟头,似有意似无意的,在阿莱大叔手背上微微划了一下。
他做的很隐蔽很迅速,不注意看甚至完全都无法发现,但足以产生针扎般的灼烧痛感。
点烟时,用烟头烫人。
这是当初还在混街头时,他准备找那些大哥们挑衅砸场子时,常用的小把戏。
大约相当于“伱他妈的敢瞅我,我他妈的瞅你咋地”的升级版。
人的手背的神经丰富,真皮层也很厚。
比起言语上的辱骂冲突,这种方法够疼但不会烫伤,真要条子来了,调查谁先挑的事儿,验伤都验不出来。
光头经验里,街面上那些上年纪真正见过生死的狠角色,他们平常可能很平静,很和蔼。
喝茶、打牌、聊天,
外表上给外人乍一看上去,也许还没刚刚入行不久,就学着港片里的形象把头发染的五颜六色,说话必带生殖器的古惑仔们凶狠可怕。
然而,
就像职业拳击手千百次在擂台上的战斗,所锻炼出来面对攻击会立刻挥拳的肌肉反应般。
这些久经斗殴的老家伙们一旦身体受到侵犯。
就会几乎按照本能,不受控制的下意识做出凶狠反击。
类似被路人挑衅了的眼镜王蛇,甚至根本不会经过思考,就会扑上去。
这属于上不得台面的法子,但总是很好用的试探人的方法。
“唔……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光头的肌肉神经微微绷紧,竖着耳朵,准备根据这个司机的反应,随时做出应对。
他并不是非得针对这个有些木讷的司机,
只是以豪哥对顾为经的看重,光头有必要搞清楚,对方身边到底突然冒出了哪路牛鬼蛇神。
光头都做好了对方被激怒的准备。
出乎预料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仅没有他所期待的如同被激怒了的毒蛇般凶猛的攻击,甚至连预料之中的怒骂呵斥都没有。
“切,什么嘛,原来这么怂,刚刚还吓了我一跳……”
光头失笑,心中有些不屑。
这个司机胆子很小。
对方似乎不敢惹事,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就像是石头一样。
嗯……
石头一样?
光头忽然不笑了,
他意识到了有点不太对劲,心中刚刚涌上来的嘲笑又转瞬间化为乌有。
这个家伙的反应未免太平静了一些!
烟头快速滑过皮肤,就算不容易造成水泡,可哪怕再迟钝的人,被烫到了也会下意识的缩手。
这是生物本能的应激反应。
这个司机却只是像雕塑一样沉默。他拿着点烟器的手指连一丝的颤抖都没有,似是神经根本就是用铁水铸成的。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怂可以解释的了。
“等等,我了个去……这手上的茧,也有点……可怕啊。”光头眼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他刚刚凑过去点烟的时候,心中就隐隐觉得有些怪怪的,却说不出来。
此时光头忽然明白,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
这个距离从近处看上去,能够很明显的看出这位司机手上有一层白色的老茧。
不是那种常年干体力活的工人,在掌心指根处搬重物留下的茧,而是集中在虎口和食指指肚处有硬硬的一层角质化的皮肤覆盖。
这种茧很有特色,也很罕见。
“枪茧?”
光头曾经在豪哥的一个贴身保镖身上就见过类似的茧。那个保镖是名缅甸陆军级别很高的特种部队里退役的士官。
属于豪哥手下最狠、最能打的人。
豪哥对他的信任程度不比对自己低,光每年的各种奖金和津贴就能买辆法拉利了。
人家酒桌上曾张开手随口提过一句——最少也要十几万发子弹泼水般的打出去,才能在握枪的手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有过这种背景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怂蛋?
光头心狠狠的颤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头。
他看见,阿莱大叔竟然在对自己笑了一下,就那种平静而温和的笑,像是大人面对犯错的小熊孩子的笑。
平静中带着冷漠。
更准确的说,
那种感觉不像是被捕蛇人激怒的眼镜蛇,而是巨象面对在它面前狂吠的野犬,人家不是不生气,对方只是懒得和你计较而已。
无言是最高的轻蔑。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光头突然有点后背发凉。
“手抖了,抱歉,兄弟对不住哈。”
光头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了一下,不敢和阿莱对视,后退一步,连声道歉。
“小顾先生真是深藏不露,我就不打扰您去画画了。”这里水太深,看不懂,光头不愿多做停留,再次敲了敲后车窗,挥手道别。
“支票和宾利都给您备着,什么时候改主意,我们都愿意双手奉上,豪哥的许诺永远有效。好好想想,以豪哥的慷慨,7500万缅币算什么。或许7500万美元都未必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
阿莱见顾为经点头,不见任何手部动作,轻轻松开刹车,汽车就迅速开了出去。
隔着车窗看到这一幕。
光头沉默了几秒钟,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又被轻轻震了一下。
“真是专业啊。”他赞叹。
伊兰特这种老式的韩国车,缅甸基本上都是手动档的款式。
刚刚停车的时候,这个司机一直挂着一档,左脚虚踩着离合和刹车,右脚轻轻带着一点油门,让引擎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转速。
因此只要松开刹车,就能省去启动、挂挡和给油的步骤,以最快的速度起步。
那个高大的男人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受过最精良培训的痕迹。
对于学过特种驾驶的人来说,
在情况不明的时候,能带着雇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险境才是第一准则,省油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回想起来,即使在给自己点烟的时候,对方也有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妈的,这路狠人是从哪里崩出来的?竟然屈尊去给一个中学生开车,而那个中学生竟然能屡次拒绝豪哥的邀请。”
光头望着伊兰特远去的尾灯,费解的吐槽。
“大人、小孩,都他妈的是神经病。”
这见鬼的世道,
真是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
“想问什么就问吧?”
去好运孤儿院的路上,顾为经看见驾驶位上的阿莱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几次,便主动开口。
“好吧,小顾先生,理论上,您是老板,我没有权利乱询问您的私事,但是……我确实有点好奇。”
阿莱大叔拐弯开上前往莱雅达区的城市绕城高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恕我直言,你请我做你的助理,就是为了这调子事,刚刚那应该是黑道吧?”
“对,就是黑道,东南亚的大型造假洗钱团伙,号称雅盗,实则恶贯满盈。话说回来,大叔,您的态度比我想象的温和好多。”
顾为经挑眉。
他原本以为看门人这种嫉恶如仇的人,发现这些人是黑社会后一定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那个光头看上去,竟然似乎有点怕你。”顾为经奇怪。
大混混向来是那种混不吝滚刀肉的角色,光头在豪哥手下马仔们中,也非常有地位,竟然突然在阿莱大叔面前变的有礼貌了许多。
“小把戏而已。”
阿莱大叔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他们之间的小交锋。
“你以为我会把名片摔在他身上,再对那个光头脸上吐口唾沫什么的?不,这实在太不职业了。我是您的助理,为您提供服务。如果没有接到你的特别示意的话,我是永远不会故意激怒别人的。在不给贵宾惹麻烦的前提下,保护VIP的安全,这是我过去受到训练的第一原则。”
阿莱随意的笑笑,就将光头递给自己的名片捏成一团,扔进手边的车载烟灰缸中。
“我可以私下这么做,但不能当面这么做。”
“我当然很讨厌他们,可小顾先生,你才是老板。我是的态度如何不重要,您的态度才重要。”
阿莱大叔说道:“所以请不要担心,我是不会因为自己的主观好恶,额外给您添任何麻烦的。前提是你没有让我失望。”
“谢谢您。抱歉,我其实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闻言,顾为经沉默了几秒钟说道。
顾为经曾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认真担心过阿莱大叔会不会和对方发生什么严重的冲突。
豪哥在这里势大根深,
他心中其实从来都没有啥想要和“邪恶势力”斗争到底抱负和伟大志向。
不愿和光同尘已经是他勇气的极限了。
顾为经委实没有勇气赤裸裸的与豪哥这样的巨鳄撕破脸,更多的是计划着再过几个月,他就润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天各一方。
“不,你刚刚已经做的很好了。面对大额支票的诱惑能够说不,就是很棒的勇气。我不仅没有失望,反而开始感受到这份工作的意义了。”
阿莱大叔认真的说道:“这很好,非常好。”
“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大概看出来了一些。”阿莱大叔笑笑:“真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看上去欣赏你的不只是陈生林,还有豪哥……是那个豪哥对吧。”
“您认识他吗?”
“仰光教父嘛,听说过,他成名要比坤沙那代大枭们晚不少,我只是听过这个名字。认识是不认识的,但这种黑道大寇都差不多。”
“你处理的很对,他们的礼物都是带着毒的。每一份都标注好了价格。没有免费的礼物,拿了钱就要卖命,不仅是你自己的命,还有你一家人的命。”
阿莱大叔沉默了片刻:“被这种人关注很麻烦,真的很麻烦,但是小顾先生,请做你想做的事,只要您守得住本心,我就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的。”
……
无论豪哥麻烦不麻烦,生活都要继续。
顾为经觉得自己与其去担心的揣摩黑老大的心态,不如画好自己的画实在。
他现在最想做也是最应该做的,依然是准备新加坡的画展。
论社会地位,
曹老可真不比欧盟很多国家的内阁文化大臣低,影响力更是大的多。
搞定了画展,管他豪哥是什么妖魔鬼怪,手眼通天。
就算他再牛逼,
在相对稳定的欧洲,
只要自己不动摇,就没有任何人能强迫曹老这种出行能让很多国家政府高官都供着捧着亲自陪同的大艺术家的关门弟子,主动给他做事。
别说仰光教父了,就算是基地组织都没这个本事。
有了郎世宁的《新体画精髓摘要》的辅助,
顾为经来到画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对照着之前打好的草稿设计,开始在画布上打画展画的底稿。
画底图既不是画草稿,也不是最终的作品,它是一种介于二者之间的中间态。
根据草稿用简单的色块和颜料,把画面大体的明暗对比,主体景物轮廓,和色彩造型搭配做出来。
像是搭房子先建大梁,造船先搭龙骨。
临时有事,回家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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