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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曼.斯帕罗?
又是格尔曼.斯帕罗!
道格拉斯先是有些惊讶,继而本能地开始思考如何掩盖自己询问这个问题的真正目的。
随后,他又意识到和自己对话的是位“观众”,不出意外的话,刚才这番心理活动都被对方捕捉到了。
“'观众'真麻烦啊……”他毫不掩饰地感叹一声,随后好奇道,“以你的身份怎么会认识格尔曼?他可是个危险的家伙。”
格尔曼可是上过官方通缉令的冒险家——他模糊记得针对格尔曼的悬赏金一度达到了上万金镑!
虽然现在通缉令好像被撤下去了,但足以说明此人在官方看来是相当危险的。
以奥黛丽.霍尔的家境,就算去到海上旅行,也必然能够包下整艘船,能够雇佣合法的非凡保护者,理论上很难见到格尔曼。
“听起来,你对他很熟悉?”
对方语带笑意地反问。
“我有个在迷雾海当过海盗猎人、和格尔曼打过交道的朋友。”道格拉斯以陈述的语气说道。
他这个货真价实的朋友名叫安德森.胡德。
说罢,道格拉斯未等待对方回应,主动抛出了问题:“格尔曼.斯帕罗是否还有其他的身份、其他的名字?”
“有。”对方简单地吐出一个单词,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道格拉斯并不觉得意外,平和说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对格尔曼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他当面确认一些事情。”
在他说话的同时,正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金发碧眼的奥黛丽.霍尔正身体微侧,单手托腮,认真地看向道格拉斯。
另一边,代替她进行交流的苏茜张开嘴巴,震动空气,发出甜美的声音:“作为格尔曼先生的朋友,我不会随意泄露他的信息,除非你有足够说服我的理由。”
理由?理由是他这名字起得太显眼,做人又太嚣张,太容易让我产生联想,联想到地球上的事情……这种理由谁也说服不了吧!道格拉斯很有自知之明,没有试图编造故事糊弄对方,退而求其次道:“如果仅仅写一张字条,拜托你传达给他呢?”
在奥黛丽的授意下,金毛大狗摇着尾巴回应:“这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寻找一些宣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宣称自己能够解读罗塞尔文字的人。”
在这个瞬间,奥黛丽毫无疑问看到道格拉斯微微放大的瞳孔、略有抽动又强压下的嘴角;看到对方身体一下子紧绷前倾,表现出了明显的攻击性;看到他下意识将手移向隐藏在腰侧的枪袋,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而在虚幻的潜意识大海中,奥黛丽的身影漂浮在高远的天际之上,她神色冷静而淡漠,瞳孔逐渐变窄变尖。
在一位“织梦者”悄然的编织下,属于道格拉斯的心灵岛屿周围,浪涛逐渐汹涌、逐渐翻腾,仿佛有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数米高的浪头重重拍击着心灵岛屿,溅起层层白色泡沫,这些泡沫簇拥在一起折射光辉,折射出一幅幅虚幻的画面。
这些画面中,道格拉斯或是和人相谈甚欢,或是独自穿行于人群之中,或是带上兜帽置身于地下聚会,或是举起手枪冷静注视前方扣下扳机。
奥黛丽在这些画面中分辨出了东区逼仄肮脏的街道,分辨出了墙面金黄的丰收教堂,分辨出了不少属于贝克兰德这座城市的特征。
她还看到,某些被有意识掩藏在深处的画面中,道格拉斯曾经和魔女达成交易,曾经试图从教会之外的地方寻求晋升。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功,但他还是对这段记忆有着刻意的回避。
呼……大致掌握状况后,奥黛丽抬起双手,隔空轻抚过浩瀚的潜意识大海,让那些被激起的波浪乖巧低伏,恢复平静。
她简单利用自身“操控梦境”的力量让道格拉斯在被点破秘密心理动摇的情况下,暴露出了许多记忆和想法,这并不会在心灵岛屿上留下痕迹,现实中也很难被察觉——人作为一种经验动物,在面对危险时下意识调取过去类似的经历并做出类似的选择是十分正常的。
借此,奥黛丽轻易掌握了道格拉斯的人格画像。
有一定蔑视世俗、蔑视规则的倾向,这来自于非凡者或多或少会有的优越感;在于人交际方面没有障碍,社会关系却相当单纯,这符合一个“异世来客”不愿过深涉世的心理状态;在寻求力量方面愿意冒险,但摆脱不了源于自身的负罪感,才会下意识遗忘、掩盖自己“错误”的选择和经历……
嗯,面对“威胁”,他虽然产生了攻击性,产生了不好的念头,但理智明显能够克制冲动……
奥黛丽轻轻点了下头,悄然脱离了潜意识大海。
在她对面的道格拉斯却是因为潜意识被刺激而皱着眉按了下额角,表情隐隐有着不安和焦虑。
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思考不太受控,又觉得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
但道格拉斯没有忘记,那位一语道破天机的“观众”小姐还坐在自己身后。
他揩去额头冷汗,没有再插科打诨,声音沉着道:“……我就是其中一员。”
“我知道。”
那甜美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真的?你要是早就知道,就该是你找我,而不是我找你了……
尽管紧张,道格拉斯心中还是有类似的想法一闪而过,觉得对方是依仗非凡能力,才窥探到了自己的秘密,下意识忽略了其他的可能性。
“上一个追逐我这种人的隐秘组织是拜血教。”心里吐槽着,他嘴上也没有停,重重地点了一句。
“相信我,道格拉斯先生,如果我和拜血教同流合污,我们不会有平等对话的机会。”
观众小姐倒也不恼,平和解释道:“我只是很好奇,你们似乎都对格尔曼先生有着非常强烈的兴趣,可以告诉我其中原因吗?”
“某些名词、有些事物、某些行为,只有我们才懂得真正的含义,格尔曼.斯帕罗符合了其中部分标准。”
“那些事物都与罗塞尔大帝有关?”
“可以这样理解。”
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啊……旁听着对话的奥黛丽手指轻轻敲着坐椅扶手,发现道格拉斯在应用一些技巧来规避自己的问题,但并没有太过在意。
到了可以直接窥探他人心灵的层次,这些言语上的技巧几乎不会起作用。
苏茜则根据奥黛丽的意思,和道格拉斯十分“坦诚”地聊了起来。
它提到“自己”是从其他身份开始认识格尔曼的,并且和格尔曼一起经历了许多冒险,有着不错的关系。
“然而大概半年以前,格尔曼先生交代了一些事情后隐藏了自身踪迹,我和许多朋友都在寻找他。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接触到了一些与你境遇相同的人。”苏茜摇着尾巴,汪汪说道。
半年以前,时间倒是对上了……道格拉斯当即心念一动,隐约明白了对方愿意接触自己的用意。
作为朋友,在寻找不到格尔曼的情况下,尝试接触与格尔曼有关的存在以寻找更多线索,是很合理的一件事,而自己的特殊在“观众”面前又无法掩饰,让对方一下子抓到了关键。
而且从交流的过程来看,“观众”小姐的风格确实与拜血教不同,让他稍微放下了心。
这种程度的风险,道格拉斯可以接受。
“既然你也有寻找格尔曼先生的需求,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够达成合作。你也知道,我明面上的身份有不方便出入的地方,有不方便干涉的事情……”
道格拉斯稍显斟酌过后,谨慎道:“你可以委托给我,但是否接下委托取决于我自己。”
“没问题。”苏茜高兴地答应下来,同时,几张墨绿色的钞票无声无息出现在了道格拉斯面前的茶桌上,“我现在就有一个委托,它和你也有些关系。那天,你和梅丽莎帮助了一位少女并将她送上火车,后来这列火车发生了事故,你知道这件事吗?”
道格拉斯随意一扫桌上的钞票,发现那是五张十镑面值的,也就是整整五十镑,等于他一个半月的薪水……
他盯着钞票看了几秒,才张了张嘴巴:“嗯,知道……据说,据说这里面有非凡力量的痕迹。”
“是的,我的同伴经过占卜,看到了一个少女身上沾染血液,沿着盘旋向下的楼梯走入黑暗,慢慢变成白骨的画面。我从梅丽莎那里得到确认,占卜画面中的少女就是你们帮助过的站街女郎玛琳。”
在这方面有着不浅了解的道格拉斯听到对方的描述,皱起了眉头,试图做出解读:“这意味着……她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即将面临危险?”
“占卜只是一种启示,并非万能。”甜美的声音先是温和提示了一句,随后语气严肃了起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列车上的非凡事件和玛琳小姐有关,我希望你前往东区搜集相关的情报。报酬除了金钱之外,还有部分和格尔曼先生有关的情报,那五十镑是定金。如果在过程中遇到了无法抗衡的危险,可以中止调查,回来报告给我就可以。”
五十镑还只是定金……道格拉斯犹豫了一下,诚恳道:“这些钱可以让东区任何一个情报贩子优先处理你的诉求。”
“我不希望普通人被卷入非凡的事件中。你在教会工作,应该明白这一点。”
听到对方这么说,道格拉斯也不再推脱,将那几张钞票抓起塞入口袋深处:“好吧,这个委托我接下了。我该怎么把情报给你?”
他本身对这件事情也有所关注,能多挣一份钱,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如果有想要汇报的事情,周一下午四点钟左右到这个咖啡馆来。如果情况紧急,就去基金会前台给我留言,我会看到的。”
说着说着,对方话音逐渐变淡,好像已经离开了。
道格拉斯闭上眼睛,通过冥想的方式排空思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霍然起身看向背后的座位,那里当然是空无一人。
他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黑曜石灵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做出占卜动作,转身结账离开了咖啡馆,顺着街道径直走向不远处的圣塞缪尔教堂,于昏暗的祈祷大厅角落处耐心静坐。
而在咖啡馆中,金毛大狗蹲坐在奥黛丽身旁,一人一犬共同目送着道格拉斯走进圣塞缪尔教堂。
苏茜抬头看向奥黛丽,有些疑惑道:“奥黛丽,我们为什么不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和他交流?现在,他明显对我们有着提防,有着不信任。”
要不是结束前它刷了几个“安抚”与“暗示”,道格拉斯进去可能就不光静坐,而是直接掏出徽章跑到值夜者大本营当场举报自己遇到了野生的非凡者。
奥黛丽轻柔抚摸着苏茜的脑袋,轻声说道:“对待不同的人,要采用不同的方法。当你想结识朋友时,真诚是最好的见面礼;但只是想要掌握某个人,充分展现出自身的能力才是恰当的方法。”
金毛大狗脑袋歪向一边,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
而奥黛丽也在思考。
刚刚结束塔罗会,刚刚从“隐者”小姐那里得知这一特殊群体的存在,就有一个主动找上自己的目标,这会不会太过巧合?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世界上也许只有“心灵巨龙”艾瑞霍格、赫密斯与造物主之子三者有能力做出这样令她毫无察觉的安排。
这三者中,又唯有那位造物主之子能够比肩“愚者”先生,其余两者若是做出干扰,做出安排,奥黛丽只需登上灰雾就有所察觉,无需太过忧虑。
若是造物主之子,考虑到祂曾与“愚者”先生既对抗、又合作的复杂关系,她同样不打算轻举妄动,打算先向“愚者”先生祈祷,得到启示,再考虑后续行动。
更何况,这些“异界来客”和“愚者”先生之间,似乎也有着关联。无论哪方将道格拉斯送到自己面前,背后的含义都值得审慎考量。
这些顾虑使得奥黛丽谨慎为上,没有过多地使用能力,没有真正踏上对方的心灵岛屿,只是做了些简单的引导,避免自己在不经意间遭受污染。
她也考虑过采用缓和的方式接触道格拉斯,可转念一想,在末日当前,自身和同伴都有着各自任务情况下,尽快得到明晰的事态才能做到合理分配精力,不耽误真正重要的事情。而且按照“隐者”小姐所述,这类“异界来客”更多集中于因蒂斯,道格拉斯一个人无法成为奥黛丽关注的重点。
因此,威慑是必要的,只有威慑,才能快速建立起相对稳定的关系,金钱和情报只是维护关系的手段。
但总之,这是一条引线,一个契机……为了唤醒“愚者”先生和“世界”先生,任何微小的可能性都值得尝试!
奥黛丽悠然起身,与苏茜一起缓步踱出咖啡店,如同一滴水溶入大海般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二十多分钟后,觉得时间已经足够的道格拉斯也离开了圣塞缪尔教堂,在夏日仍然明亮的黄昏中搭乘公共马车,来到了乔伍德区艾克堡街32号,天体观测爱好者协会。
这是他一开始加入教会时就肩负的长期任务——监视这些涉及神秘学知识的俱乐部或协会中有没有潜在的非凡者或邪教徒。
只不过,从上次拜血教和魔女联合搞事起这个任务就被暂停,后来道格拉斯又“在医院躺了两周”,前前后后算起来有大半个月没在协会露面,再不维持一下人际关系,这长期任务就快做不下去了。
向前台出示证明会员身份的徽章后,道格拉斯熟门熟路取了些杂志到休息室寻个舒服位置放下茶水,然后利用自身的非凡能力营造幻觉,溜达到其他会员身边听了听他们谈论的话题。
接着,他如法炮制地在观星室、会议室游荡一圈,确认没人在暗中讨论什么不该出现这里的内容。
由于是周一,来到协会的会员并不是很多,道格拉斯很快应付完工作,回到位置上放松自己的精神,并时不时摸摸口袋中那五张十镑面额的钞票。
这样的悠闲没能持续多久,一个头顶半高丝绸礼帽,身着黑色燕尾服,个头中等,鬓发棕黄的男士拎着拐杖步入休息室,在看到道格拉斯时愣了一下,随即挂起笑容大步走来。
“女神在上,我不是在做梦吧,看看谁来了!”
“希望我的出现代表着一场好梦。”
道格拉斯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握住了对方的手,回应着这略带调侃的问候。
“哈哈,我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你这种幽默!”来者摘下礼帽扣在胸前,笑呵呵地用力握了下道格拉斯的手。
嗯,这大概是因为其他人很难忍受你的话唠程度,愿意一直听你说话的也就只有我,而这是我的工作……道格拉斯笑容十分礼貌,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这人的信息。
伊顿.伏格,在公学里担任数理教师,是个热情到一说话就很难停下来的人。
“被公司外派了几周。呼,说实话,尽管经常抱怨贝克兰德的天气、交通,可是一出去才知道,为什么贝克兰德能够成为北大陆最繁华的城市。”
两人坐下后,道格拉斯随意解释了一下自己许久不曾露面的理由。
在这里他的人设是外贸公司的职员。
“这就是罗塞尔大帝为什么会说‘旅行不过是从自己厌倦的地方到别人厌倦的地方’。”伊顿.伏格理了下鬓角的碎发,向后舒服地靠在软包座椅上,好奇问道,“不过,这下你是不是就有了假期,可以参与到夏令营中来了?”
“是啊,作为出差的补偿,上司同意我将之前积攒的假期放在一起使用。”
俗称调休……道格拉斯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作为一个会费不算便宜的爱好者协会,这里每年六月末到七月初会组织起夏令营活动,带着会员们前往白崖镇,避开贝克兰德阴晴不定的天气和灰霾,去看一看真正晴朗的夜空。
像是这样的活动,教会肯定不会让道格拉斯休息摸鱼,他是必然得跟去的。
“太好了!”伊顿真情实感地感叹了一句,便絮絮叨叨地和道格拉斯讲起夏令营的规模,继而延伸到他不在的时候协会中都发生了什么趣事。
虽然有些啰嗦,有些夸大,但没有卧底会拒绝一个事无巨细的小喇叭。
道格拉斯一边迎合,一边筛选其中值得关注的点,并注意到伊顿眼下有着淡淡青色,像是没有睡好。
于是在伊顿停下来喝着茶水润喉的时候,道格拉斯见缝插针地“关心”道:“作为教师,夏天也是个忙碌的季节吧,不仅要迎来考试,还要迎来毕业……”
“啊,你说得没错,把那些大脑已经提前放假的孩子们按在教室里死记硬背,我想这对我们彼此都是种折磨。”
伊顿下意识地摸了下眼下的暗沉,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有些心虚紧张似的向四周张望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不过,损害我容貌的不仅仅是工作,还有一些不错的、美妙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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