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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璐捂着头从沙发上爬起来,脑海中纷乱的记忆让她几乎分辨不出现在身处何方。
而当她看到自己周围环境,以及坐在办公桌后面打着电话的林昀时,才回忆起自己方才经历了什么——她想要拦住那个自称是“爪痕”的女人,然后就突然被打晕了。
——“嗯,是的,地点是银屏山,应该是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对方应该没有隐藏,所以很快就能找到其位置……你们尽快赶过去吧,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也几乎就在同时,林昀结束了手机上的通话。
收起手机,从座位上站起,林昀只觉得事情让人无比头痛,下意识叹了口气,抬起脑袋,又刚好与林小璐对上了视线。
“醒了?”
见到女儿确实没事,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些,径直走到了林小璐身旁:“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应该没问题。”
放开了捂在头上的手,林小璐晃了晃脑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那个女人呢?”
“走了。”
林昀指了指窗户:“大概十分钟前,她把你打晕以后就直接飞走了。”
“十分钟……”
听到了自己昏迷的具体时间,林小璐的身形一僵,紧接着又瘫坐了回去:“好吧,看来是追不上了。”
“别想着追人了,你很明显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揉了揉林小璐的脑袋,林昀无奈道:“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休养,至于阻止那个人,我已经通知你们小队的其他队员了,翠雀和红思与会带队去解决。”
“翠雀已经去了?”
听到林昀的话,才刚刚躺下的林小璐顿时一個鲤鱼打挺,又坐了起来:“在哪里?银屏山?那我也要去!”
“都说了,你不能去。”
林昀拿开了放在林小璐头顶的手:“这次的敌人不是一般的危险,按照我这边得到的情报,对方只会比之前月圆节的那只巨大残兽更加危险,这不是现在的你能处理的战斗。”
“但是翠雀去了,对吧?大家都要去战斗!”
林小璐仍然抓住关键信息不放:“翠雀去了的话,就算只能帮到一点点忙,我也一定要去!”
林昀哑然,他很想就这么告诉林小璐,“你现在过去很可能会帮倒忙”,但是又觉得这么说实在是太过于刻薄。
“听话,璐璐。”
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也只能选择打感情牌,所以蹲下身,直视着林小璐的双眼:“爸爸会把事情都安排好,所以别再做让爸爸担心的事情了,好吗?”
林小璐安静了下来。
“但是,我是方亭市的魔法少女,这种时候,我不能一个人怯战。”
半晌,她又面带纠结地开口:“如果只是因为敌人危险就选择退缩的话,那就根本算不上称职的魔法少女……”
“等伱成长起来以后,总归会有更多的机会去面对更强大的敌人,等到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再拦你。”
林昀认真道:“但是这次,哪怕只有这次,这样的敌人你真的没有必要去应对。”
林小璐抬起头,她能看到林昀视线之中的严肃,以及那份严肃之下的担忧。
她再次张口,但是原本想说出来的,拒绝的话语却变得颇为滞涩。
“……好吧。”
也不知道是何时,在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某个瞬间,她说出口的话语已经变成了这两个字。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父亲的表情变得放松了许多。
“行,那就这样说了,爸爸我还得去安排其他的应急事务,所以接下来可能没法在办公室陪你,你再休息一会就一个人回据点吧。”
再次伸手,不过这次是把林小璐的头发理顺,林昀声音放缓:“对不起,本来说好要一起过年的,但最后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吧。”
“没事。”
林小璐摇了摇头,神情有点不自在:“敌人来了的话也没办法,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当时的父亲也经常要在外加班或者应酬,只不过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和自己道歉过。
而现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自己的父亲改变了很多。
不仅仅是身份上的改变,行为上的改变,还有一些性格上的改变。
若是说前者的改变让她感觉到有些陌生,那么后者的改变就反而给她带来了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也正是这种熟悉,甚至有些舒适的感觉,让她下意识选择了同意对方的话语。
看着面前的父亲扯了扯嘴角,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概是微笑的表情,然后披上了西装外套,走出了办公室,林小璐就这么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目送他的离开,直到伴随着“咔哒”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就此合上。
她默默地坐了一会,然后,望向了不远处的窗户。
刚才,那个自称是爪痕的女人就是从那扇窗户离开的。
心中思绪盘桓,林小璐先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口,然后露出了些许纠结的神情,持续了好一会后,最终又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吐了口气。
她站了起来。
……
……
月黑风高,夜色渐深,树木丛生的银屏山深处不断传来一些异样的响动。
作为一座远离方亭市区,且旅游开发程度相对较低的山峰,银屏山上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多少游客,再加上跨年之夜,大多数市民都选择与家人共度良宵,所以此时山中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由碎石与泥土拼成的高塔。
这座高塔约莫十数米高,半米粗,塔身上歪七扭八地刻印着一些奇怪的纹路。这座塔的高度刚好超过四周的树木,穿过了层层树冠的遮掩,得以矗立在夜空之下。而若是有人定睛一看,还能看到塔顶处似乎正闪烁着紫黑色的奇怪光芒。
一只黑猫正蹲坐在那里。
确切来说,是一只形似黑猫的妖精蹲在那里。
石塔上的纹路不断向上延伸,又逐渐缠绕纠结在一起,这些纹路最终全都汇聚到了顶端处,此时又被塞米的爪子所覆盖。
它正在给这些纹路注入自己的魔力,以图完成某种仪式。而所谓仪式的目的也十分简单——那就是把脚下的这座山,连带着方亭市城市防护网的一部分给炸掉。
如此疯狂的举动,所需要的魔力自然也是巨量的,而对于魔力量向来都不是强项的妖精来说,这件事的难度就变得格外艰巨,所以塞米才不得不搭建这座石塔来辅助自己的仪式。
蹲坐在石塔上一动不动,四周的时间仿若静止,在外界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塞米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察觉到了来自高空之中的声音。
一道白色的轨迹自远处不断向着银屏山处延伸,某种持续着的,好似撕裂了什么一般的响声从轨迹的顶端传来,又在塞米的头顶上消失。
约莫十数秒后,一个身影突然从空中落下,颇为轻巧地降落在了它的面前。
“准备完成了?”
鸢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向着石塔的方向走来:“能成功吗?”
“首领教给我的仪式不会出错。”
蹲坐在石塔上,塞米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惫之色,它低下头,看向鸢:“倒是你,这么大张旗鼓地跑去找方亭市的魔法少女宣战,她们居然还能轻易放你回来?”
“我又没有直接去找矢车菊,何况我也不知道方亭市的魔法少女都在哪里,还不如直接让异策局的人帮我带话。”
鸢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自己刚才只是去买了瓶水一样轻巧:“反正效果是一样的,接下来只需要等她们过来就行了。”
“嗯。”塞米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二者一时无话。
鸢在石塔的底层盘腿坐下,倚靠在石塔上,静静地看着那近乎一片漆黑的夜空。年关的新月不见踪影,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透过厚厚的云层闪烁着,显得格外孤寂。
塞米则是专注于引导仪式的魔力,虽然这个过程机械而枯燥,但却并不妨碍它全身心投入进去,自然也没有闲心去寻找话题。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不知多久后,鸢突然开口了。
——“喂,塞米。”
“怎么了?”
“在这座城市的两个月,你感觉怎么样?”鸢微微仰头,好似随意道:“有觉得开心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闲得无聊,随便找个话题。”鸢如此解释道:“不想谈这个的话就算了,也没什么所谓。”
“哦。”塞米便信了她的说法,一边轻轻摆动着尾巴,一边回忆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生活,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不怎么样,很糟糕。”
“很糟糕?”
“那还用说吗?天天跟着你这不靠谱的家伙风餐露宿,有的时候还得跟那群粗鲁的流浪猫争抢垃圾桶里的剩饭,甚至之前还有莫名其妙的野猫跑来向我求偶……如果让我找出这辈子最落魄的经历,那大概全都在这两个月里了。”
低头看向鸢的方向,塞米颇为幽怨地道:“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终于可以告别这种生活,我就连一秒钟都不想在这个满是痛苦回忆的地方待下去了。”
“哇,有这么不满吗?我觉得还好呀。”鸢打着哈哈道。
“是超级不满!你好歹也给我反省一下!”塞米义正辞严:“总之,这一切都是因为跟你一起出了这趟任务,所以等回去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补偿我!”
“行行行。”鸢颇为敷衍地应和了两声:“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我要五只蜕级以上的回响。”塞米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要求。
“五只?你就是把我给卖了也换不来这么多哦。”
“少在这里装穷,你这么多年下来一点自己的存货都没有?”
“哪来的存货?我所有的资源和钱财都已经成为了这一身实力的资粮。”鸢颇为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胳膊。
“……那就四只。”
“四只也没有,别想了。”
“不行,就要四只!”
“我不干,要这么多我还不如直接赖账。”
“你这个人……三只!这是我的底线!这也不答应我就要先找首领告状,然后再找副首领来揍你!”
两个人像是这样讨价还价了半天,吵到最后也没吵出个所以然,再加上整个过程都是隔空喊话,喊到最后都是口干舌燥,被迫停了下来。
于是银屏山深处又回归了寂静。
鸢继续依靠着石塔闭目养神,塞米则是继续引导魔力,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以后,鸢再一次开口了。
“塞米。”
“……又怎么了?”
“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这两个月的时间,我其实还挺乐在其中的。”
“哦,是嘛。”还没有从方才的争吵中缓过情绪,塞米只是不冷不热道。
“不觉得吃惊?”鸢问它。
“为什么要吃惊?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你都快把街区里外能去的地方去过一个遍了,钱到手就乱花,在桥洞里睡觉都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看上去确实挺享受这种生活的。”塞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在我看来单纯就是缺心眼。”
“缺心眼……吗?”
鸢略显怔然:“大概是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塞米不解。
“就是我也搞不懂的意思,虽然你在骂我,但我觉得确实也有可能是这样。”
“能不能别这样?”塞米有些无奈道:“明明我在骂你,你反而还反思上了,这样搞得我反而很尴尬……”
“塞米。”鸢再一次呼唤道。
“又怎么了!”
“要不我们别干了。”
树林间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隆冬时节,或许是因为山间的积雪尚未化去,所以绝大多数杂音都被雪层夺去了声响,当无人说话之时,四周便格外沉寂。
“鸢。”
然后这一次,是塞米先开口:
“你应该还记得,我们来这里是为了首领的任务。”
“嗯,我记得。”鸢丝毫不否认。
“这座城市里的人究竟如何和我们毫不相关,我们本来就是来干坏事的坏蛋。”
“嗯,我明白。”
“现在这个计划本来就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你说直接按照首领的方案搞屠杀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敌人,不如摧毁城市的防护网,这样短时间内不会造成太多平民的伤亡,等事发以后城市中的灾情还能牵制国度那边的战斗力。”
“嗯,我清楚。”
“那么,你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塞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意:“‘别干了’是什么意思?事情都已经推进到现在这一步,我也尽可能在照顾你那突然冒出来的同情心了,甚至战书都已经递出去了,你现在突然说‘别干了’?你是真的缺心眼,还是已经连首领的命令都不想听?”
“如果能选的话,我大概希望自己是缺心眼吧?”
微微垂下视线,鸢低声道:“违背首领这种说法……我可消受不起啊。”
“鸢,你还记得首领的愿望……不,是我们爪痕的愿望吧?”塞米这样问。
“嗯,当然。”鸢点点头。
“为所有被国度抛弃的魔法少女,为我们的同胞创造一个不再受国度和女王掣肘的家园,也为所有后来的魔法少女找到一条自由的生路。”
塞米高声念道:“不管过程当中会流多少鲜血,会背负多少罪孽,只要是为了我们的家园,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美好的梦想。”鸢如此评价。
“已经快要不是梦想了。”
塞米如此强调:“我们这十几年间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牺牲了这么多的同伴,沾染了那么多无辜者的血,才走到这一步,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我们是坏人,毋庸置疑的坏人,犯下的恶事早就不允许我们再自称无辜,而若是连最终的目标都无法达成,那么哪怕作为恶人都是失败的,一事无成的。”
“我不想看到事情变成那样,不如说,事情绝对不能变成那样,我宁愿当一个一意孤行黑的坏蛋,也不要当一个犹豫不决的伪善者。”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下一个女王年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否则首领的梦想……我们的梦想全都会化作泡影。”
“别再犯蠢了,鸢,我们没有同情他人的余裕,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干了’,完蛋的会是我们自己……”
说到这里,塞米停了下来。
并不是因为它已经无话可说,而是因为它和鸢都看见了,自天空中延伸而来的数道魔力轨迹。
深蓝色,紫红色,橘色。这是冲在最前方的三种魔力的颜色。
浅蓝色,槿紫色,绿色,青色,淡红色,淡黄色。这是紧随其后的六种颜色。
而无论是怎样的颜色,数量终究是不会错的,这么多道魔力轨迹,意味着赶来此地的魔法少女足足有九人。
“鸢,你到底是怎么下的战书,这是把她们基地给炸了?”望着天空中那五彩斑斓的魔力,塞米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所以我刚才才说,别干了呀。”
鸢缓缓站起身,抖了抖自己已经坐到发麻的双脚。她伸出手,漆黑色的魔杖在手中浮现,继而融化,化作了漆黑如墨的液态金属。
——“不过,你说得也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太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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