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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坐在床边,望着床上沉睡的江笑书,心中百感交集。
这几天来,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坠入低谷,随后又再度见到光明,到了现在,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偏偏他却什么都不放在心里,总是一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模样。
他明明那么怕疼,为什么在面临巨大的痛苦时,却能面不改色?
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独善其身,为什么要揽上这天大的麻烦?
难道这就是「侠」?可这样看来,这些所谓的侠客的只怕都有些毛病。
可要这么说,每个人岂非都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小鱼心中有无数感激的话,有无数的好奇心和疑问,可偏生江笑书已经昏迷了,自己也只好静静地等待。
见江笑书在睡梦中兀自皱着眉,小鱼轻轻伸出手,想抚平他的眉头。
可手刚一碰到江笑书的额头,她便像触了电般缩回了手指,一抹红霞涌上了她的脸颊。
看来小鱼的毛病也不小——明明是风月场中的女子,第一次见面时便宽衣解带***,现在却比最腼腆的名门闺秀还娇羞。
可惜江笑书这时没法睁开眼睛,要不然他一定会摇头晃脑地感叹:
「这世上的文字当真是苍白得紧……」
小鱼也一定会问:
「为什么这么说?」
「岂不闻一位大儒曾说过——女子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小鱼姑娘现在的模样,便是最负盛名的才子,用上千章万句也只怕描绘不出呢。」
小鱼想到这儿,不由得噗嗤一笑,脸更红了,随后她低声自语: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总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吱呀——」这时,门被推开,王劲威的声音传来:
「郎中到了。」
「啊。」小鱼连忙起身去迎接,只见王劲威已领着一个胡子花白的郎中走了进来。
郎中走到江笑书身边,只对着那双腿瞧了一眼,便皱起眉头,语气责备:
「怎么拖到了这时候?」
小鱼一惊:
「是情况不太好么?」
郎中一指江笑书的腿:
「这些瓷片每在他腿上停留一刻,危险也就增加一分……嗯?」
郎中鼻子一动,更是火冒三丈:
「谁往伤口上浇的烈酒?」
鱼王二人同时一楞,随后面露尴尬地对视一眼,结结巴巴的道:
「呃,是,是另外一个同伴,他说烈酒能消毒……」
「胡闹!」郎中一拍桌子:
「小伤自然能用烈酒,可他两条腿的伤口几可见骨,如此深的伤口,是需要缝合的,贸然浇上烈酒,过分的刺激,非但没法治伤,反而会适得其反,影响后续的治疗!你们不知道么!」
鱼王二人连声称是,郎中越说越气,大骂道:
「浇酒的那个草包,简直蠢笨如猪!」
小鱼忍住笑意,对郎中道:
「请问真的很难治么?」
郎中翻个白眼:
「对平常人自然是难得很,可到了我手里,又算得了什么?包管你药到病除。」看書菈
小鱼闻言,忍不住反问:
「那您又发这么大脾气?」
提到这个,郎中又是吹胡子瞪眼:
「看这伤者一身筋骨和这把快剑,就知道你们是什么江湖中人了……哼,成日里逞凶斗狠,
使刀弄枪,却连治伤的基本常识也没有,说什么行走江湖……我呸!照你们这般搞法,他这条腿再有几次指定要废了,到时候啊,狗爬江湖还差不多!个个都只会打来打去,这医道中的奥妙却是半点也不去了解,真不知哪来的胆子四处闯荡……」
眼见郎中又要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小鱼连忙笑道: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若非如此,我们又哪里能见到您的高超医道呢……小女子听您说了这些,神往得紧,倒想开开眼界了。」
郎中闻言,不禁十分自得,大手一挥:
「好,那就遂你的意!」
说干就干,郎中打开药箱,取出纱布棉花和疗伤药,便开始着手处理江笑书的伤口。
江笑书双腿上插的大块瓷片已被取下,郎中处理的就是已经混入伤口的瓷碎,只见他巧手如飞,双指直如蝴蝶穿花一般,迅速地在江笑书伤口中游走,那些细小的瓷碎,便被他一块一块地取了出来,而且他手法甚为玄妙,虽然取瓷片,却绝不触动江笑书伤口的痛处。
小鱼在一旁看着,不禁暗暗心惊肉跳——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这么多瓷碎,随便一片卡在我肉里,只怕都要疼得痛哭,大叫起来了……
在小鱼数到一百三十七的时候,郎中终于忙活完了,他长舒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小鱼忍不住问道:
「郎中,都取完了么?」
郎中看向他:
「你刚刚才说了术业有专攻,怎么现在倒不信我了?」
小鱼一笑:
「还是再查一遍得好。」
郎中怪眼一翻:
「我敢担保,他的伤口是现在世上最干净的地方——比我的兜都还干净。从进房看到他伤口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腿里卡了一百三十七块瓷碎,刚刚取出的也是一百三十七块,你若不信,大可以数数……」
小鱼听到这里,才顿时放心了,同时心中亦是十分佩服,她朝郎中重重点头:
「先生神乎其技,先前是小女子无礼了。」
郎中摆摆手:
「无妨无妨。」
一旁的王劲威忍不住问道:
「真的是一百三十七块?凭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在吹牛吧……」
郎中哼了一声,连回答他的心思都没有,还是小鱼朝他连连点头,王劲威才明白眼前的老郎中是有真本事的,他心中十分震惊,低声道:
「这么厉害?岂不是成神医了?」
郎中闻言瞪着他:
「你这五大三粗的厨子,又见过几个神医?」
王劲威挠挠头:
「锦官城的司神医,我倒和他熟得很,不知道你和他……」
「放你的屁,他死了好久了,被一个土匪头子灭了门,你又去哪儿和他熟?」郎中立刻打断了他。
司神医、千面侯、神算张等异士并未真的死亡,这个消息并未传到外界,江笑书安排他们去秦城江府以新身份生活,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出路,否则他们只怕都逃不过千面侯的下场——自戕而死……
王劲威自然晓得其中利害,于是道:
「我是在六七年前见过司神医,那时我娘亲得了头风……」
「没救了,」郎中立刻打断了他:
「治疗头风的法子,只能利刃开颅,而且成功的概率也极小,几乎可以算是绝症,你娘一介女子,司神医又哪里敢用这种法子治疗,我看只不过开些温补的药物,便打发你们回去了罢?」
王劲威有些吃惊: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郎中理所当然地道:
「司华景,也就是你们说的司神医,他和我的医术半斤八两,整个南中原,不是我第一就是他第一,这些年没听说他有什么奇遇,想来医术也不会有太大的长进……我既然不敢治,他又怎么敢治?」
王劲威瞪大眼睛,童年时在锦官城的经历涌上心头——
那时母亲说自己头总疼,王铁便带着一家去锦官城求医,母亲给自己买了锦官城最著名的小吃麻辣兔头,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幺幺,在这里乖乖等着哦,吃完这袋兔头,爹爹娘亲就来接你啦。」
随后父母携手走入司府,可自己一个兔头还没啃完,父母便又出来了,只见母亲神色十分凄凉,王铁则怒气冲冲地挥舞着拳头:
「拿斧子把脑袋劈开治病,这算哪门子狗屁神医!阿妹,我们走,找别的郎中去……」
自己当时年幼,看不出其中隐情,迎了上去:
「娘亲,我兔头还没啃完呢,你们怎么就……」
「闭嘴!」王铁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小劲威被吓了一跳,王夫人埋怨地白了一眼丈夫,随后俯下身子搂住儿子:
「劲威乖,娘亲没事,兔头没吃完就留着慢慢吃好啦……」
随后那一天,爹娘又去拜访了十几个名医,王劲威记不清当时问诊的结果,只记得母亲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凄苦,简直像要哭出声,而怒气冲冲的王铁也很快变得蔫头耷脑,表情与母亲渐渐一致……
那袋兔头被吃完了,夕阳落山,爹娘带着自己回了客栈,一夜无话,第二天小劲威醒来时,母亲已经张罗好一桌子饭菜,自己美滋滋地吃完,想去玩耍,一向严厉的王铁居然任由自己去了,小劲威走到门口时转过头:
「爹娘,我很快就回来。」
爹娘同时看向自己,年幼的小劲威当时没放在心上,一心只想着疯玩,一趟就溜了出去。
可如今想起来,王劲威猛地发觉,父母双目通红,眼袋浮肿,显然是哭了一夜。
可惜他那时还不明白。
回忆起母亲音容笑貌,王劲威不由得心中一阵伤感,咬咬嘴唇,便不再言语了。
「你倒是个孝子。」神秘郎中见状,不由得赞道,随后他对王劲威道:
「你别走,这里需要人帮忙。」
随后他转过身来,取出一根细针,便准备为江笑书缝合伤口。
只见他先取出银针,在江笑书腿部胸口的经脉插了几根,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动手缝合。
针刚一接触到江笑书的腿部,就听得嘭的一声,把鱼王二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却是昏迷中的江笑书感受到剧痛,猛地翻身砸在了床板上。
先前取瓷碎时,他毫无反应,可这小小的一根针,竟有如此之大的反应,鱼王二人不由得一惊,连忙问神秘郎中情况。
「这是我独创的乾坤回阳针,调动他周身经脉的阳气恢复伤口,阳气乃先天之本,用以疗伤最是灵妙无比,唯一的问题就是,周身经络的阳气被调动到一处,那里的感官会比平时敏锐百倍,恐怕会略微有些疼……」
小鱼看了眼拼命挣扎的江笑书——好一个略微有些疼。
只听得神秘郎中续道:
「我看这病人筋骨坚实,受了这么重的伤,非但先拿烈酒消毒止痛,还硬生生坚持了几个时辰不倒,心智倒算是坚毅得很,我这乾坤回阳针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你们过来摁住他,别给缝歪了伤了他。」
王劲威赶紧过来摁住江笑书,小鱼也将江笑书头垫高,枕在了自己的腿上,随后他问道:
「郎中先生,你原来知道酒是他自
己浇的?」
「废话,以我的医术,岂会看不出浇酒时的方位和力道?」
「那为何明知故问?」
「我是在骂这个受伤的小子,好让他以后晓得厉害——他武功很好,人也够有种,可惜不懂得爱惜身子,以后若是落下祸根,多半要抱憾终生……他既然听不见,便只好骂给你们听了。」
「原来如此。」
神秘郎中手指连动,飞速的为江笑书缝合伤口,而随着他的小针穿过皮肉,床上的江笑书便开始剧烈的颤抖挣扎起来,王劲威使足了力气,也按他不住,只好一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可即便这样,仍是无法将江笑书完全控制。
王劲威咬牙道:
「不行,我力气不够,得去叫盛公子来……」
「按住,很快结束了!」神秘郎中低喝道。
王劲威无法离开,去叫人来帮忙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小鱼身上,她刚把江笑书的脑袋轻轻放下准备起身,便觉得手腕一紧,被牢牢的握住了。
小鱼惊诧的扭过头,却发现握住自己的是昏迷的江笑书,她一惊:
「笑书公子,你、你醒了?」
「他没醒,只是太过疼痛,失了神智,犹如溺水之人一般,抓到什么都不放手。你别走,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神秘郎中一面说着,一面手上不停,不断缝合。
小鱼只得坐了回来,一边轻轻揉着江笑书的太阳穴,一边低声道:
「笑书公子,很快就不痛了,请你忍着些。」
谁知她不说还好,此言一出,昏迷中的江笑书似乎听到了似的,突然张口大叫。
「呃啊!」
小鱼心中一急,再也顾不得许多,一下便把江笑书紧紧拥入了怀中,他抚摸着江笑书后脑,呼吸急促,口中不住道:
「没事了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
说来神奇,江笑书的痛呼很快停止了,身子也不再挣扎,神秘郎中很快完成了剩下的缝合,最后一针落下时,他满意一笑,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寒颤,却原来后背已湿透了。
其实不只是他,一旁的王劲威奋力压制江笑书,也是累得满头大汗。
不知为何,小鱼也脸色铁青,额头冷汗不住落下。
王劲威翻滚下床,看见小鱼的模样,不由得奇怪:
「小鱼姑娘,你很累么?」
小鱼咬住嘴唇,艰难的摇了摇头。
「哗啦」一声,郎中已收好了所有行头,当真算得上「来去如风」,他一拍王劲威:
「出来给银子吧。」
王劲威楞楞的应一声,便和他出去了,临走时不忘回头道:
「江公子交给你了,小鱼姑娘你受累。」
门嘭的被关上,小鱼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闭上眼睛,忍不住留下眼泪。
这倒不是因为她受了什么感动,只是单纯因为疼。
她微微起身,看着怀中的江笑书,她不由得娇嗔一声,伸手在江笑书额头一戳:
「倒也不羞。」
房内又只剩下江鱼二人,小鱼朝窗外一瞧,一番折腾后,竟又要下黑了,怀中的江笑书已沉沉睡去,她轻轻一笑,也倚着夜色渐渐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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