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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九章-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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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上小道,月色之下,马车车轮倾轧在土地上发出的‘吱呀’之声传入林中,惊起林中夜出的动物,受惊之后的野禽纷纷逃窜,不知是在躲避平日里市场捕猎它们两足之禽,还是在逃避那贪婪的人心...

    朔朔之声,由林中传来,本该是初春寒意夜色之景,却因一阵如莺歌声而显出别样意味...

    “人生路,银装铺,多情总被无情负;英雄葬荒谷,贪枭山已固;天无目,地无诉;而今不见...闲庭步,只余...人将暮...”

    少女歌声,虽显稚嫩,可透着股未染尘世的清澈,将曲中之辞娓娓道来,不仅令马车中的老者,面露唏嘘,连伴行在前方的两骑,亦是缓下前行之势,回首向身后马车望去。

    不多时,歌声毕,却未再起,非是因马车中的少女唱得疲乏,而是因马车之中不住传出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歌声。

    马车外,前方驭马在前的两人听闻,忙是拨转马头,向着马车疾驰而至,齐齐翻身下马,两人正欲开口,却闻马车之中传出的疲惫之声。

    “放心,有悦儿照顾我,不碍事的。”

    话虽如此,可两人又怎能放心,莽汉不顾身旁面色从容冷静的汉子阻拦,直言开口:“相爷,您这病可懈怠不得,要不咱先歇歇。”

    本欲相劝莽汉的布衣汉子闻言,此刻亦是面露忧色,近前相劝道:“是啊,相爷,您这病本就该静养,但一路北上,日夜兼程...咱们是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马车中传出的轻声打断,虽因为剧烈咳嗽而显虚弱疲怠,可声中依旧透着威严与不容置疑。

    “奋儿、虎德之心,为师知道...咱们距汴京城还有多远...”

    听得萧相问起,张虎德二人忙向北望去,心中盘算一番,张虎德心中有了大概,方才俯首禀道:“回相爷,此地距汴京已近百里。”

    萧相闻言,苍老面上因剧烈咳嗽的病态红晕稍退去,微微点头道:“百里...看来天明便能赶到汴京城了...”

    马车之外的吴奋与张虎德二人听得萧相喃喃之声,立显急切,二人皆从军多年,虽是疲乏,但比起行军打仗,这等星夜赶路自是不在话下,可马车之中的萧相,病情本就不轻,这一路颠簸,又怎能受得住...二人相视一眼,当即就要开口相劝,偏在此时,悦耳的少女撒娇之声传入两人耳中。

    “萧爷爷,你与虎德伯伯与吴伯伯自能受得住,可我却疲乏了,要不咱们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好不好嘛...”

    师父授徒,往往严厉,反是隔辈,倒生亲切,尤是少女乃好友之孙,又是自己亲选的孙媳妇儿,怎能不疼爱,更何况这小妮子的心思,亦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一番,此等孝心,萧相又怎能不知。

    伸出手来,掀开车帘,那双曾令所有对手胆寒的双目,如今已稍显浑浊,似有感应一般,抬首望向北方星空,只见一颗星正迸出璀璨星光,就连浑浊双目,似也被这星辰照亮,苍老面上的疲乏之色亦消退不少。

    而天上星辰,似也察觉到了下方尘世之中,那能算尽自己心思的老人此时心境,不仅以璀璨星光回应,就连天外陨星,也适时划过夜空,留下长长星尾,将夜色暂扫,而后消匿夜空之中。

    “将星南归...”一路北上蹙眉不展的老人,此刻终是抚须而笑,随即收回目光,向着马车内外正面带忧色望向自己的三人继续开口。

    “罢了...既是悦儿乏了,咱们便在此地休憩一番,明日再行赶路不迟。”

    听得此言,几人皆是长舒口气,王悦儿年纪虽小,但心思玲珑,见得萧爷爷一路北上而紧蹙的双眉终是展开,眉眼之中的忧色稍去,连忙从怀中取出火折,欲将药酒重新温起...却在此时,听得马车之外传来声响。

    “锵——”

    “何人!”张、吴两位伯伯厉喝之声传入马车之中,王悦儿俏面微变,较小身躯甚是灵敏,几乎是在张、吴二人开口的同时,便已将车中老人护在身后,那张稍显稚嫩的面上满是警惕之色。

    马车之内,暂且不提,却说马车之外,张、吴二人皆是百战之将,虽说在齐云七子之中,论起武境,不如端木、褚卫等人,论起谋略,比不得令狐、上官,但他们能排在齐云七子之首,却还真不是当年陪着老云王一顿酒,便拿下的。

    张虎德行军勇猛,吴奋从容镇定,二人对危险有着天生的敏锐嗅觉,适才在马车之外,本欲取下行囊之时,却在静谧林中察觉到了一丝危机。

    初春虽寒,春风也柔,并未发出林叶‘朔朔’之声,更未闻刺客衣袂之声,但偏是如此静谧之景,张、吴二人却丝毫未有懈怠,多年的军旅生涯,让这二人十分笃定自己判断,若是一人误察,还则罢了,但二人适才齐齐出手,想来这林中定是危机暗藏。

    二人厉喝之声远播,顺着林中小道传出,但回应二人的唯有春日寒风,瞧得此景,两人心中更是担忧,看来这隐匿之人,并不简单,仅是两人无法察觉此人身在何处,就已经表明此人武学造诣,远在自己二人之上。

    张、吴二人自幼一起长大,无需开口,只是相互交换了眼神,便已知晓对方心意,两人持刀,冲着身后马车缓缓退去,一左一右,直至背抵车厢,两人可各护住车厢一侧,方才止步。

    吴奋环视着周遭,觉察确无旁人,这才准备轻声开口,让悦儿护住萧相,先下了马车,虽说马车可护住车内两人,但目标太大,如是对方以劲弩相袭,到时便成了活靶子。

    “悦...”

    才将开口,吴奋忽觉不对,当即噤声,假意四下张望,实则已是缓缓侧首,暗暗抬眸,瞥向身后马车之上...恰有月光洒落,一道人影显现在马车前方,正被吴奋瞧个正着。

    生怕打草惊蛇的吴奋,紧抓住马车边缘,暗暗使力,当有一跃而上的把握之时,猛然开口:“老张!”

    声出一瞬,吴奋已是掌中发力,身形腾空而起。

    目光随刀锋同至,吴奋判断得不错,马车顶上,正有一人,悄然而立,吴奋不知,此人是如何躲过自己与老张的双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之上的...尽管心中疑惑,但吴奋掌中军刀,却丝毫不慢,挟劲风斩杀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张虎德,在听闻兄弟呼唤,亦有所察,以同样的方法,借力而起,手中军刀伴吴奋军刀一上一下,配合得极为默契。

    眨眼之间,双刀交错,刀锋擦碰,火星四溅,两人势在必得一击,竟斩了个空,张、吴二人甚至连对方衣角都不曾触到,便失了敌人踪迹。

    张虎德平日里虽是大大咧咧,一副莽汉模样,但说到临阵对敌,却从不含糊,几是一霎,就已猜到了敌人何在,当即吼道。

    “车内!”

    吴奋立时恍然,一紧手中军刀,翻身而下,正欲顺车窗钻入马车之中时,却闻车内传来萧相之声。

    “莫要慌乱,旧友相探...”

    寥寥数语,并未让吴奋二人止住攻入车内之举,甚至吴奋已在怀疑萧相与悦儿已落入对方手中...不仅是吴奋如此想,便是落于身旁的张虎德亦是如此想。

    张虎德护主心切,不顾一切,便要闯入马车之中,可身形才动,便被身旁吴奋一把拉住臂膀,张虎德不由怒斥:“老吴!你...”

    话音才出,却瞧见吴奋犀利目光,登时冷静下来,心中暗赞:“万幸有老吴在旁,如先生果真被擒,我这一番莽撞而为,只怕坏了先生与悦儿性命,反正此地周遭,又无甚匿身之处,且沉住气观望,无论是被胁迫还是果真有旧友,他总要出马车不是...”

    吴奋瞧向张虎德眼神,便已知晓自己这位老伙计已然冷静下来,当即收回手来,全神戒备。

    马车内,王悦儿正握着自己手腕,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一路南下至江霖,再随萧爷爷北上,甚至那齐云皇宫之中高手林立,皆无一人看得出自己身怀武艺,但此人悄然潜入马车后,却是简单一握,便将自己将出之掌牢牢按住。

    动作之快,竟让自己连抵挡之机都不曾有,亏得自己出威州时,还自信满满,以自己这些年所学来护住萧爷爷安危,如今竟连这人一招都不能抵挡。

    好在此人并无歹意,否则适才交手一招,莫说自己这手腕不保,便是信誓旦旦要护住的萧爷爷也要命丧此人之手...想至此,王悦儿不由暗自气恼学艺不精,正胡思乱想之际,萧相柔声已至。

    “悦儿莫要妄自菲薄,你可知此人是谁?”

    被萧爷爷唤回心神,王悦儿这才抬眸,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鼻若悬胆,眉若流星,那张面庞虽是留下了岁月之痕,但那双眼中笑意,却令人向往...一头黑发随意扎起,眼中虽带笑意,却锐利似剑,仿佛透人心肺,身上的玄青长袍随性而披,明明是一副慵懒之状,却透着骇人心魄的气势。

    许是见到王悦儿惊骇神色,亦或是听到萧相称呼这姑娘姓名,来人终是收敛了周身气势,伸手入怀,取出鹿皮酒囊,向着萧相丢去。

    至此时,王悦儿才惊讶发现,来人玄青长袍下,空悬的左臂衣袖,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威州初学那门功法之时,萧爷爷曾言,自己这门功法,正是来自与那人...眸中惊骇顿化作惊喜,再望向来人之时,目中敌意、戒备尽数消散。

    “你是...”

    少女才将开口,就瞧见来人已是比出了噤声手势,王悦儿玲珑心思,哪能不知,忙闭口不言,再打量起此人,便被其风采所慑。

    王悦儿自幼便在威州长大,城中驻有八万齐云精锐,而主将王恬得老云王之命,驻守山海关,哪怕是晋之铁骑南下,南唐大军北上,不得萧艈申之令,不得离开威州一步,以免匈奴大军再袭中原。

    长于军中,自然对男子见惯,无论是领军有度的张、吴二将,还是自己的爷爷,亦或是军中勇猛之将,似都比不上此刻马车内的青袍男子,或许只有智可谋天的萧爷爷,才足以与此人平分秋色,正当心思疾转之时,却闻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忙收敛思绪,回首望去,原是萧爷爷适才接下此人丢来的酒囊后,毫不犹豫地打开瓶塞饮酒所致。

    “萧爷爷,出门前,我爷爷特地吩咐了我,要盯着,你这病可不能饮酒了!咱们一同离开威州前,可是约法三章过的,除了治病的药酒,其他的酒,都不能再饮了,今日萧爷爷出尔反尔,可莫要忘了咱们的约定。”

    王悦儿惊道,似又想起这酒囊正是来自身后的男子,随即眉头倒竖,可不管身后的青袍男子是何身份,回首怒目而视。

    萧相虽是剧烈咳嗽,但却眉头舒展,满面慈爱地望着看似责备,实则来自晚辈的关爱。

    青袍男子倒是一怔,显然没想到这少女小小年纪,性子倒是火辣,甚至将自己这适才一招制服她的人也不放在眼中,不过瞧向她关切萧相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倒是更浓:“没想到萧相戎马一生,最后倒是被王恬的小孙女管住了!”

    “哈哈哈,这么多年不见,你小子这嘴巴倒还是不饶人呐,倒是像他...”萧相一路来始终不曾松弛的心,也随着今日见到故人而松下了许多,言至最后,言语之中满是落寞。

    萧相的神色,落入马车之中青袍人眼中,只觉眼前之人,已成了满目萧索的老人,曾驰骋天下的无双国士已然垂垂老矣...感慨之余,面上笑意也稍稍敛去几分。

    许是察觉马车之中的氛围稍显凝重,萧相显出几分笑意,向着王悦儿开口:“悦儿,你且去看着虎德与奋儿...莫要说起来人身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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