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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老金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放置一旁的羊汤,瓠子面上的笑容也逐渐僵硬,心中亦是不知是何滋味。
当年自己受了门中指派,潜入雁北军中,为了隐藏身份,瓠子不能显露武艺,可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自己遭那些老兵油子欺负之时,便是大嘴巴挺身而出,相助自己,今日已是不得已取了大嘴巴的命,可不想再对老金下手。
瞧老金那眼神,显然已是察觉到了蹊跷之处,瓠子不由眼神微凝,不过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老金只是今日心情欠佳,方才如此,并未察觉自己下毒一事。
“老金,你这是怎么了。”瓠子暂敛不安,勉强笑道。
老金将瓠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侧目望向忙得热火朝天的一众膳夫,随后向瓠子叹气开口:“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太过疲乏,休息休息便好了。”
瓠子怎会轻易相信老金这话,但心头仍是稍稍松了口气,笑道:“以老金你在咱将军心中的地位,莫说疲乏,便是无碍,告假几日又有何妨,你若是不愿开口,我去替你说,我可不怕挨板子,有啥难,我替你担了。”
说完这些,瓠子拉起老金,就要往外行去,虽是拉着老金,可瓠子依然向着伙房营帐内的膳夫们呼喝道:“你们手脚都快些,别让兄弟们等着急了,我与老金去去就回。”
言毕,瓠子连拉带拽,搂起老金的肩膀,就要向外行去。
老金一言不发,只是瞧着瓠子面上神情,终是拗不过,随他一并向外行去,堪堪到营房门前之时,却顿脚步,回首吩咐众人。
“羊汤还差我一味独家秘方,等我回来,才准你们上桌,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抬去营房,哪怕是将军来了,也不行,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老金平日里对待膳夫们极好,莫说红脸训斥,便是大声说话,皆不曾有,此番严肃的神情,众人皆是首次见到,面面相觑后,带着怯意开口应下。
瓠子显然没有料到老金开口打断了自己的计划,正欲再度开口,劝说老金让众人先将那些羊汤送至营帐,却被老金一把薅住手臂,听得老金向自己开口。
“你不是想与我聊聊吗,正巧我也想歇歇神儿,走。”
“诶,不是,老金,那羊汤,可不能让兄弟们久等了...”
瓠子还想趁此机会,让一众膳夫将羊汤送去,可话音未落,就被老金连拉带拽拖出了伙房营帐。
不想显露身手,更不想就此翻脸,瓠子摸不准老金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抱着万一的希望,被老金一路拖着,直至一处营帐后。
听得周遭冬风响彻,似有无形杀意,轻拂后背,瓠子心头没由来的一发慌,可环视了一圈,似不曾望见有人埋伏,老金又不会武艺,瓠子放下心来,向着老金埋怨开口。
“老金,你这是做什么,别耽误了大伙吃肉。”
老金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瓠子,看着这个当年初入军营时被人欺负,若不是自己与大嘴巴两人帮衬着,哪里有他如今在各营中游刃有余万金油模样。
瓠子被老金一双眼瞧得心里发慌,犹豫开口:“老金...”
“大嘴巴在哪?”平日里那个形影不离的传话筒,今日却不曾见到,老金憋了许久,默默问出一句。
瓠子听老金问起大嘴巴,满面的笑容顿消,许是心怀鬼胎,亦或是对大嘴巴心怀愧疚,磕磕巴巴开口道:“他...他...”
见瓠子模样,老金心中已然明了,那神秘人所说的皆是实言了,声音不由高了几分,含怒开口:“当年,你初入军营,整日受那些老兵痞欺负,是谁帮你的...大嘴巴,他人在哪?”
见瓠子那沉默的样子,老金勃然大怒,他知道那沉默意味着什么,一步上前,揪起瓠子衣领开口喝道:“你...你...竟狠得下心,到底什么人让你这么做...”
话音未落,老金就觉瓠子体内迸出一股大力,将自己震开。
虽说平日里宰猪杀牛,不是问题,可比起武林中人,老金一个厨子,哪里抵抗得了,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形,惊恐抬眸道:“你...你怎的...你是什么人。”
瓠子抬首望天,时辰不早了,再不动手,只怕来不及了,低头之时,眸中已现杀意,沉声道:“老金,你和大嘴巴的恩,我下辈子当牛做马,还给你们,这辈子,我已没法回头了。”
说话间,手中军刀已然出鞘,向着老金步步紧逼。
老金将瓠子的神情都瞧在眼中,望着瓠子手中军刀,喃喃道:“你...你要做什么。”
瓠子不愿意再开口,他知道自己若再开口,定会心软,少主不在身旁,到时恐怕自己再不忍下手杀了老金,拎起手中军刀,眼中杀意已盛。
老金步步后退,瓠子步步紧逼,抬起手中军刀,口中呢喃道:“老金,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咱都逃不过命中安排。”
言罢,不在多待,手中军刀便要刺入老金心窝。
老金似乎也认命了,只是闭目等死,口中低语呢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有些好奇,瓠子还道是老金想要说些遗言,念他早年对自己颇为照拂,心中一软,开口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若需我...你且说来,我替你去办。”
见老金睁开双眼,双眸并未看向自己,反是越过自己肩头,望向自己身后,他的话也清晰可闻。
“你说得不错,此番我相信了,动手吧,替我巡守军除去此贼。”
听清老金口中呢喃之语,瓠子大惊失色,自己身后有人?为何自己不曾感知分毫?是什么人有此等武境,竟能在悄无声息间靠近自己身后...
赫然回身,瓠子只望见了一柄剑,一柄散着淡淡光芒的青锋,剑光就如夜空皎月一般,让人心生向往,可想要闪避之时,却被那月光吸引,无法脱身。
直至那月光入体,方才感受到彻骨的寒意,瓠子顿觉时光忽转,瞬间流逝,仿佛从月光中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只须臾间,本是缓缓展开的画卷,却在一瞬忽然加快,瓠子从画卷尾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画卷之上,一柄月光长剑直直刺入自己心口,忽地反应过来,那并非画卷中所绘...缓缓低头,瓠子望向自己心口的长剑,口中不停地流出鲜血,侧目望向老金,不过此时,眸中已无杀意,反是充满了解脱之感。
老金眼眶已然红了,侧头不忍再看,开口向着蒙面的神秘人道:“还请留他全尸。”
顾萧收剑,甩落断月剑刃上的血迹,向着老金低声开口:“你引来他此,便是信了我的话。”
“我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是...为何要这么做。”老金仍不愿相信,也不懂,瓠子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一会你就会知晓他为什么这么做,那指使之人,就在军中。”顾萧开口解释,可心中却担心这小校一死,会让雪衣青年有所察觉,即便这膳夫老金相信了自己,怕是这军营中的其他人不会相信自己。
眼下之计,只有设法让那雪衣公子如这小校一般,自露马脚,方能让这巡守军彻底相信自己。
老金此刻已是完全相信了面前的蒙面神秘人,虽不知他的身份,可他能戳破这瓠子下毒一事,便是对巡守军无恶意,又听他提起“指使之人”仍在军中,不由惊诧,竟还有人图谋不轨,急切开口道:“那下一步又该如何。”33
目光微瞥,顾萧看到了适才死在自己剑下的瓠子尸身,灵光一闪,开口道:“老金,你是不是想揪出那幕后之人?”
“那是自然?”老金语气坚定。
顾萧见他此时神情,又想起他适才不忍杀瓠子时的神色,笃定他性子淳朴,心中拿定主意时,便伸手揭下自己蒙面青衫衣角。
老金见得神秘人欲取下蒙面面巾,连忙闭眼转头,压低声音急切道:“别...别揭...我什么都没瞧见。”
“你若想阻止那些人在巡守军的食物中投毒,便睁开眼,带我寻一处藏身之所,同你一并保住你的军中同袍。”
老金紧闭双眼,听到神秘人开口,亦觉他口中之法,确实如此,自己一个厨官,的确不懂那些旁门左道,如果有他在旁指点...
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老金目光不敢上移,只敢望着此人身体,可看清时,立时吓了一跳。
此人已在适才与自己交谈之时,早已换上了那瓠子的甲胄,不由自主的眼神上移,瞧清了神秘人面容。
寻常的士卒甲胄遮不住少年英姿,剑眉下的双眸如夜空星辰,熠熠生辉。
老金没想到救下了巡守军全军性命的,竟是个少年人,一时间忘却了回答少年的话。
“老金,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了。”顾萧见老金面色苍白,还以为自己适才动手杀人,吓住了这膳夫,只能开口催促。
“啊...对,走,你就装作我...我的表亲,随我去伙房营帐。”老金被少年一言点醒,略一思忖,开口回道。
这会儿轮到顾萧不适应了,自己只是想寻一处藏身之所,好暗中行事,没想到这老金竟让自己一同进伙房营帐。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开口问道:“我一个生面孔,与你一同入了营帐,别人不会生疑吗。”
老金闻言,拍着胸脯开口道:“你放心,老金我别的本事没有,要带个把人入营,高将军都不会说什么的,其他人,更不敢问。”
顾萧没想到这膳夫竟有此手段,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些了,当即开口:“那便好,就依你的法子。”
言毕,顾萧忙运功掀起地面积雪,将那瓠子尸身略作掩埋,又将断月剑匣也用积雪掩住,而后便随着老金一同往伙房营帐行去。
顾萧二人准备妥当,将将转出营帐,却见迎面远远行来一人,这人似也瞧见了老金与顾萧二人,打着招呼快步而来。
“老金,你在这磨蹭什么呢,我正到处寻你。”来人一声甲胄,面向正直,正是徐安。
只不过此时的徐安,早已没有了此前在巡守军中的郁郁寡欢之姿,反倒显得兴致勃发,虎步生风。
“徐将军,咱不是刚在高将军大帐见过,您寻我作甚。”老金恭敬开口笑道。
身后的顾萧连忙低头戒备,以防那将军认出自己是生面孔,同时胸中暗自运足内力,想着万一这老金反口将自己供出,定要在一瞬间制服二人。
顾萧想多了,老金并未如她所想将他供出,而是打完招呼便闭口不再多言,反是那将军注意到了老金身后的顾萧,侧目发问。
“老金,这人是那一营中士卒,我怎的未曾见过此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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