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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方说话还算客气,但“务必”一词,让方翰民有一种被强迫命令的感觉,给他打电话的部门也让方翰民忐忑不安,因为他从未跟纪检机构打过交道!
放下电话,方翰民呆坐在椅子上,他把自己接任厂长以来从事的工作和直接或间接处理的事务,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试图找出自己在工作中的失误,或者处理行政事务过程中,是否存在违反原则的情况。
通过仔细回忆,方翰民实在记不得自己的各项工作有什么过失,这让他更加迷茫。
难道接任厂长半年多以来,自己有过以权谋私的行为?方翰民再次自我检讨一番,作为红星制药厂一把手,他至今还住在仓库改建的临时住房里,即使单位年底将要竣工的一批新建住房,在确定分配方案时,他故意降低了对自己有利的分房条件之权重,最终只能分到一套中等规格住房。
至于人事安排和职务调整,厂级领导班子成员是上级主管部门确定的人选,跟他没有关系,他接任厂长这半年多,在他提议下厂里确实新增设了一个劳动纪律督察办公室,该办公室主任人选由他提名任命,但那是为了加强全厂劳动纪律执行力度,是工作需要,而且程序合规合法,没有任何违反原则的行为。
除了以上两点,方翰民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引起纪检机构的关注。
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无心手头的工作,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十一点半,方翰民去职工食堂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也是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一点,他让司机送他去市工业局。
过了二十来分钟,方翰民出现在工业局纪检办公室门口,见门虚掩着,他在门上敲了几下,没人回应,他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一点半,方翰民在靠墙的长条椅坐下来等待。
根据屋子里的陈设,不难判断这是纪检机构一般工作人员办公室,不大的面积,被四套老旧的办公桌椅和眼前的木质茶几,还有这张长条椅塞的满满当当。
一点四十左右,一个穿着灰色人民服的中年男士走进屋里,看见方翰民坐在长条椅上,略感诧异地问道:“你、你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方翰民厂长吧?”
“是的,我就是方翰民,请问你怎么称呼?”
对方没有回答自己姓甚名谁,而是先倒了杯水放在方翰民面前,然后说道:“方厂长,局机关一点半上班,不过我们几个今天都来晚了。但是,刚才我在走廊里看见纪检主任办公室的门开着,李主任已经上班了,咱们去他办公室吧。”
方翰民跟着这位工作人员来到斜对面的主任办公室,不用他说话,工作人员介绍道:“李主任,这是红星制药厂的方翰民厂长。”
被称作李主任的中年人,站起来对方翰民打量一番,略显诧异地说:“你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方翰民厂长?咱们在局里开会时见过面,只是没打过交道,请坐吧。”
虽然跟方翰民曾经见过面,但李主任并不知道他当时见到的那位年轻人,就是红星制药厂厂长方翰民。今天一见,终于对上号了,他没想到好几千人的红星制药厂厂长,竟然这么年轻!
论行政级别,方翰民跟这位李主任都属于正科级干部,只不过一个在局机关工作,一个任职于基层企业,平时没有交集,彼此并不了解,自然缺乏共同语言。经李主任提醒,方翰民也想起有两次在局里开会,确实见过这么个人,但他跟老李连招呼都没打过,更别提语言交流了。
本来心情就很糟糕,方翰民没有心思跟对方谈论过往的事情,他只想尽快知道为什么把他叫来纪检办公室?
“对,我就是红星制药厂的方翰民。”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方翰民在茶几旁边的简易沙发坐下来,“李主任,上午我接到你们的电话,让我今天务必到纪检办公室来一趟,不知所为何事?”
老李亲自沏了一杯茶,放在方翰民面前,然后拉把椅子坐在方翰民对面,“翰民同志,是这样,市里的纪检部门给我们转来一封举报信,让我们调查一下,责成我们把举报信中的事情搞清楚,所以,我们把你请来,核实一下有关情况。”
“举报信?你是说有人举报我?”听李主任说完,方翰民脑子里顿时有点短路,因为他不明白自己因何受到举报。
老李点了点头,“是的,举报信涉及到你的问题,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方翰民有所不知,早在半个多月前,工业局纪检办公室就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因为被举报人是红星制药厂厂长,李主任不好随意处置,他将举报信交给袁局长,并征询处理意见,老袁看过后,把举报信往桌上一扔,若无其事地说:“子虚乌有,捕风捉影,不用管它。”
因为没有看见效果,举报者不肯罢休,不仅继续举报方翰民,而且这次直接把举报信寄到市级纪检机构,但市里的纪检部门不了解基层情况,在举报信上作了批示后,按规定程序,又把举报信转到市工业局对应机构。
今天上午收到上级部门转来的举报信,李主任不敢怠慢,虽然举报内容跟上次完全一样,但有市级纪检机构的批示,老李必须重视起来,他没有向袁局长汇报,而是让工作人员直接给方翰民打电话,名义上核实情况,实际上就是接受调查。
得知自己不止一次被举报,方翰民简直莫名其妙,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李主任,我能看看举报信吗?”
“当然可以。”老李起身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转身递给方翰民。
这是一个普通牛皮纸信封,里面有三页信纸,方翰民对举报信的笔迹一点也不熟悉,举报者可能让他人抄写,故意隐藏身份,事实上方翰民对举报人并不感兴趣,他急于想知道的是,举报信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其实只说了一件事,举报者认为方翰民动用大笔资金购买仪器设备,属于违规挪用资金!果真如此的话,方翰民确实应该受到查处。
把举报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翰民已经猜出举报者的大致范围,毕竟只有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几名成员和财务科长了解这件事,但他不想知道究竟谁是举报人,因为购买仪器设备属于光明正大的事,他在其中没有一分一厘的私利!
为了落实红星制药厂的科技发展规划,尽快将高质量的仿制药品推向医药市场,必须配备先进的仪器设备,作为厂长,他有权决定这件事!
方翰民把举报信还给李主任,心情释然了许多。
看见方翰民毫不在意的样子,李主任试探着问道:“翰民同志,你对举报信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完全属实。”
“这么说来,你确实存在违规挪用资金的问题?”
“先把定义搞清楚,挪用和预支不是一个概念。准确地说,我们的操作不叫挪用,那叫预支明年的预算,而且没有任何违规之处。”方翰民显得十分坦然。
“预支明年的预算?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你们这样操作,为什么不违规?”
“事情是这样的,”方翰民把技术中心开发仿制药物的经过,和购买先进仪器设备的必要性,向李主任大致讲了一遍,“为了尽快突破光学拆分反式异构体的技术难关,我决定预支明年的预算,尽快购置先进仪器设备,袁局长知道这件事,他还帮我们从市人民银行协调了外汇指标。”
尽管方翰民把道理讲得很清楚,还把袁局长搬了出来,但李主任长期从事纪检工作,原则性极强,手里又有市级纪检部门的批示,他当然不能只听方翰民自己的陈述,“翰民同志,既然你承认确有其事,今天的谈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方翰民以为自己听错了,“到此结束?你们急匆匆把我叫来,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你希望我们还做什么?今天把你叫来,主要是跟你核实一下举报信的内容是否属实,如有必要,今后我们还会找你。”
“李主任,你是说这件事还不算完?可是,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老李淡然一笑,“翰民同志,事情哪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啊!你确实向我们陈述了事情的经过,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根据纪检机构的工作原则,接下来我们还要深入实际,寻找第三方证人,根据他们的证言证词,再对这件事情的性质做出判断,看你究竟有没有挪用资金的违规行为。”
“好,我随时恭候你们。”说完,方翰民没有片刻的停留,便起身告辞。
被举报,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但方翰民认为自己行得端走得正,问心无愧,回到单位后,他照常有条不紊地开展自己分内的各项工作,外人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常,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但市工业局纪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却要例行公事,完成他们的本职工作。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李主任带着两名工作人员来到红星制药厂,跟方翰民打过招呼之后,他们利用一整天时间,分别找领导班子成员、财务科和技术中心个别职工谈话。
跟厂级领导班子成员接触,其目的是了解方翰民动用计划外资金购买仪器设备,是否征得班子成员同意?到财务科了解情况,目的是调查方翰民的操作究竟违反了哪些财务纪律;找技术中心职工谈话,可以搞清楚购买仪器设备的必要性。
没有不透风的墙,本来是秘密进行的个别谈话,到了傍晚下班时,全厂职工几乎都知道方翰民正在接受纪检部门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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