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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在山头看了一会儿,独孤湘道:“我看这里的形势和唐军占领的湟源其实差不多,也是口小肚大,易守难攻。况且石堡城还建在悬崖之上,若唐军强攻,死伤必然惨重。”
江朔道:“因此听说王忠嗣公一直极力反对攻打石堡城就是这个道理。”
拓跋乞梅道:“石堡城和临蕃城之间山路狭窄,大军无法列阵,每日发生的战斗,双方多是数百上千人,这样打打停停已经有半年时间了。王忠嗣确实是大将之才,他执掌陇右这半年来,或是小股袭扰,或是诱敌出击,虽然没有大战,却占了不少好处,搞得吐蕃军队苦不堪言。”
赵蕤传授给江朔的《长短经》无所不包,其中亦有兵法韬略,江朔虽只是纸上谈兵,却也看得懂一些兵家形势,道:“现在想来去岁皇甫惟明攻打石堡城,就是大军全都用来围困石堡城了,吐蕃只需几千人就能守住数万大军的围困,他们却只需要以轻兵偷袭后方就好了。”
拓跋乞梅点头笑道:“没想到江小友还动兵家之学,不错,去岁皇甫惟明便败于此,皇甫惟明轻敌冒进围攻石堡城,以数万大军围困石堡城月余,铁刃悉诺罗所帅吐蕃守军不过五千,却岿然不动。
之后吐蕃大论莽布支率军兼程往援,更有吐谷浑小王率轻兵健卒,翻越群山,突袭湟源,截断了皇甫惟明的粮道,皇甫惟明只能撤退,铁刃奚诺罗趁机冲出石堡城,阵斩唐军副将褚诩。”
江朔道:“我看今日唐军的战力,很难想象他们会被战败……”
拓跋乞梅道:“兵者诡道也,一战之胜败,往往不在军卒的战力何如,陇右节度使领十二州,有军七万五千人,马一万六百匹,石堡城前根本排不开这么多军队,因此说是数万大军围攻,其实也只能轮战,真正在城下的军队其实也不多。
吐谷浑不欲死战,虽然出奇兵截断了唐军粮道,见唐军回撤他们也就溜了,所以皇甫惟明所谓大败也不过死了千把人,这与天宝元年,吐蕃入寇陇右之战不可同日而语,双方在鄯州城下拉开架势大战,结果吐蕃王子琅支都被大将王难得枪挑于马下,皇甫惟明挥军掩杀,斩级三万!”
独孤湘道:“哟,原来皇甫节度使领兵打仗这么厉害啊?”
拓跋乞梅道:“可不是,皇甫惟明自开元末担任陇右节度使以来,斩将夺城,连战连捷。”
江朔一直以为皇甫惟明是一个庸才,现在听拓跋乞梅的话,才知道皇甫惟明其实也是名将贤才。
独孤湘道:“照此说来,皇甫惟明大胜小败,这次石堡城之败,不至于削官夺爵啊。”
拓跋乞梅道:“嘿,皇甫惟明被贬,可不是因为石堡城之败,而是因为他和韦坚得罪了奸相李林甫。据说皇甫惟明不满李林甫专权,劝圣人罢相,荐韦坚以代之,李林甫知道后,便怀恨在心。
今岁上元节,皇甫惟明与韦坚同游,李林甫遂以此为借口,说韦坚与边将私会,欲谋废立。才将皇甫惟明与韦坚一同入狱。”
江朔这时想起罗希奭在运河一线捉拿谢延昌等人,道:“奸相实在可恶!今春捉了无数槽帮兄弟,也是为奸相构陷韦相公。”
拓跋乞梅也义愤填膺道:“何止于此,他还让杨慎矜、王鉷、吉温等人一起诬陷攻奸,二人才落得流徙的下场。”
江朔闻言大大地后悔道:“早知王鉷如此恶毒,当日就该将他一刀杀了。”
拓跋乞梅问其缘故,江朔才说了当日大闹长安平康南曲,废了罗希奭武功之事,可惜当时不知王鉷、王焊弟兄的酷滥,放过了二人。
拓跋乞梅却击节叫好,道:“江小友不必懊恼,人说李林甫之爪牙,首推‘罗钳吉网’,如今你拔其钳,已断其一臂矣。”
江朔则道:“拓跋大哥,我听你的谈吐,也绝非猎户的见识,实乃文武全才。”
拓跋乞梅不禁得意,一挺胸道:“他日若能领一州,率一军,也当护国佑民,为国家出力。”
独孤湘道:“朔哥、拓跋大哥,你们先别在这里豪气干云啦。先说今晚去哪里过夜吧。”
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日是个朔日,夜色昏暗,道路难辨,却去哪里找下处?
拓跋乞梅笑道:“还能去哪里过夜?咱们猎户出身,习惯了风餐露宿,就在这山中忍一宿呗,难不成还叫开石堡城大门,让铁刃奚诺罗给你找宿处吗?”
独孤湘眼睛骨碌碌一转道:“我倒有个法子,石堡城自然去不得,下面的营帐,难道我们也去不得么?”
江朔笑道:“湘儿你又要胡闹了。”
独孤湘撅嘴道:“朔哥,你难道被吐蕃具装骑兵给吓破了胆么?我们只去找个帐篷过夜,拉起帐帘子,蒙头便睡,又有什么人知道?”
江朔一想也是,他也委实心疼湘儿,道:“好,不过我们之找最边远的小帐篷,忍一宿即可,千万别给我添乱子。”
独孤湘点头如捣蒜,贼兮兮地笑道:“好好,都听你的。”
拓跋乞梅却道:“太冒险了吧?我们还好办,两匹马怎么混进吐蕃军中?”
江朔手打凉棚,向山下观看,由于体内有二龙内丹,他的目力极佳,虽然在暗夜之中,看下面营地的情况也甚是分明,拿手一指道:“那边是一个骑兵营地。”
拓跋乞梅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却只看到朦朦胧胧的一片,哪里分辨得出骑兵还是步卒,他正在心下暗暗称奇,却听江朔拿嘴“噗噗噗”、“希希希”地发出奇怪的声音,而胯下二马居然也“扑哧”、“噗哧”喷着鼻息,仿佛在回答他一般。
拓跋乞梅问江朔何故如此,江朔笑着解释道:“我和二马说了,现在要下去敌人营地,叫他们千万禁声,一会儿听我的号令行事。”
此刻夜色昏暗,江朔看不清拓跋乞梅的脸,否则他会见到拓跋乞梅一脸震惊的神色。
江朔随着拓跋乞梅走了一段羌道,已知其理,口中轻声吆喝,让二马寻路向山下走去,他控马从来不用鞭策,只凭一张嘴,却如臂使指,让马儿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拓跋乞梅骑了几十年的马,也达不到江朔的万分之一,对于江朔所说马语云云,不禁又有些将信将疑了。
不消片刻,三人二马缓缓下到山下,二马借着夜色缓缓踱到江朔所指的那片骑军营地边,此刻各营早已熄了营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白烟和被水泼灭的篝火余烬的特殊气味。
拓跋乞梅轻声对江朔道:“江小友,我们虽然能悄无声息地接近营地,但二马如何混进去?营地的马儿可都围在马厩之中呢,况且营地必有守夜的岗哨,明哨易躲,暗哨却防不胜防啊。”
说话间,江朔和独孤湘已经下马,江朔一带桃花马的缰绳,对拓跋乞梅道:“拓跋大哥先下马,我自有办法让明哨、暗哨都自己走出来,迎我们进去。”
拓跋乞梅看不清江朔的面目,唯见江朔一对眸子在夜空下发出两点光芒,他万般无奈,只能先行下马,江朔居然开始把马匹身上的鞍鞯取了下来,应用之物则都挂在了自己和独孤湘的身上。
拓跋乞梅道:“江小友……你就算把马儿弄的好像歇马的样子,总也不能跃马进入马厩吧?必然会被发现的……”
原来军马在日间要上鞍鞯、披战甲,不作战时却要除去所有的负载,让马匹得到充分的歇息,只有临战前一刻才会披挂整齐,江朔他们所骑二马没有甲胄,取下鞍鞯后,看着和歇息状态的战马颇为类似。
江朔对拓跋乞梅的问话笑而不答,把拆卸下来的马鞍马镫之类的东西往长草从中一藏,忽然仰天长嘶起来,龙骧马干草玉顶黄也跟着嘶鸣起来。
龙骧马是马中之王,它一嘶鸣起来,吐蕃骑军营中的马厩顿时如开了锅一样,万马齐鸣,响成了一片。
拓跋乞梅这下才叫真正的震惊了,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忽听江朔嗓音一转,又发出另一种嘶鸣,龙骧马也跟着嘶鸣起来,这次吐蕃军马却不再只是回以嘶鸣,而是鬃尾乱炸,在马厩中躁动起来。
营区里的吐蕃人也被惊醒了,除了帐外站岗的明哨,不少人出营张望,这些第一时间掀开帐帘的自然就是暗哨了。
江朔见状,笑道:“这不是都出来了么。”
他鼓唇再发出第三种嘶鸣,这下可好,吐蕃军马竟然在马厩中跑了起来,吐蕃军中有专司牧马之人,见军马炸营,连忙口中呼喝,手中鞭子抽打得山响,想要弹压住群马,却一点用也没有。
军马们在马厩中汇成激流,跑了几圈,忽然向边上的围栏撞去,这个营地有上百匹军马,百马接连撞击之下,围栏如何抵挡得住,立刻就被撞到撞塌,这一百多军马呼啸着向江朔三人的藏身处冲了过来。
拓跋乞梅不禁大惊,要知道马儿受惊发起疯冲来,实在是比虎豹还要吓人,一旦被撞到,那千千万万个马蹄践踏在身上,饶你是大罗金仙,也要被踏为肉饼,他忙一拉江朔和独孤湘的手喊道:“危险,快闪开!”
此刻马蹄声惊天动地,他也不怕喊叫声会被吐蕃人听去,江朔却轻轻拨开他的手,对二马发出一声马语,这时军马已经冲到眼前,二马欢嘶一声,从长草中跃出发足狂奔,龙骧马当先嘶鸣一声,拓跋乞梅恍惚间似乎听到龙吟一般。
军马立刻转向,从江朔他们的藏身处前横扫而过,而二马的速度已经达到和军马奔驰的速度一致,转眼间已混入马群之中。33
江朔双手一携湘儿,一携拓跋乞梅,笑道:“轮到我们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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