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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珠儿向门口一瞥,道:“这不是来了么?”
房上的独孤湘也向楼梯口张望,只听楼梯噔噔作响,上来两个黑袍人,二人都生得十分高大,个头刀砍斧剁的一般齐,正是那日在松漠谷中与江朔交过手的计都、罗睺二人。
曳落河武士本都穿黑色衣袍,李珠儿和向润客为了掩藏身份,都改穿了寻常商贾的衣衫,而计都、罗睺二人却各穿了一领带风帽的黑色斗篷,看来与周边的氛围格格不入,二人甫一进店,就把为数不多的食客都惊得赶忙会账走了。
李珠儿见状不禁又是微微皱眉,向润客却不以为意,大剌剌地道:“你们来啦?河对岸怎么样了?”
计都、罗睺二人在向润客对面的榻上坐了,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并不搭理向润客。
向润客没好气地对李珠儿道:“看……两个家伙又装哑巴了!”又转头对二人道:“你们就等着吧,等老子做了曳落河都尉,第一个拿你们两个开刀。”
这时听一人笑道:“向润客,你要想做曳落河之首,只怕还早!”
独孤湘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楼梯口出现了一人,见了此人,她的心不禁怦怦乱跳,来人正是曳落河之首李归仁。m.
李归仁险些折在岐阳全家庄,那日众人逃出黑牢之后,李归仁冒死跳山逃离黑崖,这些事情独孤湘并未亲历,但那日李归仁被全行俭迷倒,她是见到的,此刻在此地见到他,自然是吓了一大跳。
向润客笑道:“嘿嘿,那可不一定,这次你不就差点折了么?刘骆谷传信来说你被李林甫的手下捉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逃出来了,哎……真是可惜。”
独孤湘心想,看来那日怀仁可汗救出朔哥的时候,连李归仁也一起放了出来,哎……可惜,可惜……她此刻竟然和向润客一样的想法,只不过向润客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来,她却不敢发出一丝的响动。
李归仁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失手被全行俭这样不会武功的人擒了,引以为平生之耻,自然不愿谈论,对向润客的言辞只当未闻,转头问计都、罗睺二人道:“情况如何?那人有否察觉?”
计都道:“没有!”
他二人是西域康居人,虽然听得懂汉话,却不善说汉话,因此平时很少说话,才被向润客称为“哑巴”。
李归仁道:“张狗儿盯着么?”
罗睺道:“不错!”
李归仁道:“老贼难得离开老巢,今日定要将他拿下,切不可坐失良机。”
计都、罗睺齐声道:“好!”
李珠儿道:“李都尉,为何不多调军马相助?只我们六人,怕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独孤湘心中奇怪,她知道六曜的功夫实是都非同小可,六个人对付一人,李珠儿居然还说没有十足把握。
李归仁道:“这里距离朔方军的驻地灵州太近,调动军队难保不被发现,那时被发现我军跨州府调动可就糟糕了,况且以此人的武功,寻常军旅也拿他没有办法,上次不就被他走脱了么?”
独孤湘心念一动,他们叫那人老贼,又说上次被他走脱了,难道是北溟子?
她正思忖时,听到店伙儿重新上楼来斟酒布菜,那伙计殷勤地边上菜便介绍,此地河边草滩之上,盛产一种黑面白身的绵羊,其皮毛轻软可制轻裘,甚是有名,其实此羊之肉亦别具风味,但白羊身小肉少,除了本地人,外人并不知其鲜美。
此刻店伙儿端上来的多是羊肉所制菜肴,有烩的、有蒸的、有烤的、更有汤臛。那店伙儿看来对本地美食颇为自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介绍,向润客颇不耐烦地挥手斥道:“去去去,说这些个劳什子作甚?大爷还有要事,休要搅扰。”
那伙计刚要讪讪告退,李归仁却一把拉住他,饶有兴致地指着一盘菜,问店伙儿道:“店家,这是什么?”
伙计顺着李归仁的手指方向一看,道:“客人有眼光,此乃本地特色油果子,以羊肉臛搓成丸子,外面裹上面团,如油中煎炸,这火候啊,可有讲究,只有本店的厨子,才能将这丸子炸得如此金黄酥脆,这油果须得趁热吃才最香,客人快请一试。”
李归仁一手仍然抓着店伙儿的手,一手也不持箸,直接伸二指捡起一颗油果,举在半空,似在观赏,果然那油果子不仅通体色泽金黄,更是浑圆饱满,仿佛一枚小号的鸡卵。
李归仁问道:“这油果看着还挺硬实的。”
店伙儿道:“哎……客人此言差矣,这果子外脆里酥,别看外面这层油壳硬,内里的羊肉臛可嫩呢……啊哟哟,小人光说就口水直流呢……快试试,快试试,保客人不后悔。”
店伙儿被李归仁抓着手腕,想必不好受,他说话是瞪目鼓鼻,无关挪移,也不知他这声“啊哟哟”,是被李归仁捏得手疼,还是在赞油果味美。
李归仁笑道:“那我便试试。”
说着忽然一扬手,那油果丸子如弹弓打出的弹丸般向独孤湘藏身处打来,独孤湘见金光一闪,心中道一声“不好”,忙往回退,却听“咯啦”一声巨响,脚下屋檩折断,屋瓦塌陷了一大片,独孤湘无处立足,坠到楼面上。
李归仁对那店伙儿道:“还说不硬?你看,把屋顶都砸塌了。”
那店伙儿哭丧着脸道:“客人,你这变的是什么戏法啊……小小一枚丸子怎么可能打穿屋顶……”
李归仁全不理那店伙儿,只是捉着他的手腕不放,对独孤湘道:“独孤家的小女子,来了怎么不进来坐,躲在屋顶上做什么?”
独孤湘知道李归仁的厉害,逃是逃不掉的,索性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叉手道:“李都尉你好啊,刚在岐阳一别,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
李归仁冷冷道:“怀仁可汗呢?姓江的小子呢?”
他在全家庄见独孤湘和骨力裴罗一起,后来骨力裴罗神兵天降救了江朔等人,他也趁机脱出黑牢,因此心中先入为主地认为骨力裴罗、江朔和独孤湘都是一伙的。
李归仁自然不把独孤湘放在眼里,但若骨力裴罗和江朔就在附近,可就有些头疼了,倒也不是他怕了江朔等人,而是他们另有要事,若此时横生枝节,耽误了大事,可就麻烦了。
独孤湘如何不知李归仁心中所惧,索性以退为进。
此刻李归仁居中而坐,计都、罗睺二人坐在他对面,李珠儿和向润客则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的榻上。独孤湘大大咧咧走到向润客身边,一拍他肩头道:“向大哥,让一让,给我腾个位子。”
向润客瞪了独孤湘一眼,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茫然地看了一眼李珠儿,李珠儿眉毛一扬,往边上一努嘴,向润客不情愿地挪了挪屁股,给独孤湘让出半个榻。
独孤湘坐在榻上,对李归仁再拜行礼道:“不瞒李都尉,我是一个人来的,怀仁可汗和朔哥儿可都不在呢。”
李归仁鼻中“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但他却是感觉不到屋上屋下还有其他高手潜伏,难道说江朔和骨力裴罗的功夫已经精深若此,连一点微弱的炁息都不会发出来?
李归仁心中疑虑,不敢对独孤湘骤然发作,却不知这正是独孤湘以退为进的“空城计”,谁都知道她古灵精怪,却没想到她此刻说的都是老老实实的真话。
李珠儿正坐在独孤湘对面,微笑道:“湘儿妹子既然来了,也一起过来吃些吧,这一大桌子菜,我们也吃不完。”
独孤湘饿了许久了,本来进店就是想吃东西的,但忽遇曳落河众人后,便躲了开去,什么都没吃上,此刻肚子正饿得咕咕叫。此刻李珠儿之言正合湘儿之意,但她面前没有筷子,老实不客气伸手去取向润客面前的碗筷。
向润客一把打掉她的手怒道:“小妮子,你做什么?”
独孤湘甩甩手道:“哎……向大哥,不要这么小器么,我看你不吃不喝尽说话了,这筷子盘盏既然无用,不如借给我使使。”
向润客怒道:“谁说我不吃?”
此食肆按羌人习俗上的都是大盘盛的菜肴,并非分食,向润客伸出筷子,叉起一枚油果子,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咬破了油炸的外壳,涌出一股汁水,登时香气四溢。
独孤湘赞道:“店家果然没有骗人,这果子果然是外脆里酥,向大哥味道如何?”
向润客白了她一眼,自顾咔嚓咔嚓把那油果子吃了,独孤湘看他吃的甚香,被勾起了馋虫,对李珠儿苦着脸道:“珠儿姊姊,你筷子借我用用呗?”
李珠儿向独孤香微笑着摆了摆手,并不把眼前的筷子递给她。
向润客曾在独孤湘、江朔手上吃过大亏,此刻故意气她,伸箸又去夹了一大块蒸得烂熟的羊肉,塞在嘴里“吧唧”、“吧唧”大嚼起来,独孤湘看他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恨不能用手去抓,但李归仁正盯着他和向润客这边,独孤湘可不敢造次。
独孤湘一瞪那店伙儿,嗔怒道:“小子怎么一点眼力见识也没有?没看到多了个人么?”
那店伙儿忙道:“是,是,小人这就是给娘子再取一副碗筷。”
说着顺势起身,就想挣脱离去,不料李归仁往回一扽他的腕子,冷冷地道:“走不了啦!”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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