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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寿”就是不能寿终正寝之意,尤其是程千里立志投军从戎,谁都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了。
仆骨怀恩忙安慰程千里道:“占算之说虚无缥缈,当不得真的。”
卢玉铉也道:“史书记载武王伐纣时,非但屡得凶卦,行军途中更是叠遇洪水山崩、三日五灾,还不是一样灭商兴周,可见此龟甲占卜也未必准。”
叶归真嚷道:“哎……不然,不然……”
磨镜老人与叶归真相熟,知道叶归真醉心占算,若较起真来,只怕他癫劲又要发作,忙打圆场道:“归真道友,何必和后生晚辈计较,你还没说怎会来崆峒山的呢。”
叶归真仍在嘟囔道:“小子不信我言,嘿……再有十年,你便知道老夫算的准不准了。”
磨镜老人上前一把揽住叶归真道:“归真,用过朝食没有?快来用些点心。”
叶归真一听有吃食,立刻把争论算卦准与不准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站起身拔起幡儿,用足尖在石板上一顿胡乱划拉,想要把石板上的痕迹抹去,他内力深湛,石板表面立刻如纸面一般一片模糊。
但青石地面不同泥沙地面,叶归真内力再强,也只能在石板留下一道道深陷下去的痕迹,况且地上还有被他幡儿插的那两个洞,如何掩盖得掉?
诸葛静虚亦上前来揽住叶归真另一边身子,道:“叶天师不用管这些个老什子,明日叫弟子门换三块砖便了,快请上座。”
叶归真这才高高兴兴地坐上榻来,见桌上放了数款精致的点心,不禁食指大动,刚想要伸手去抓,却停手道:“给老道拿块巾子来擦手!”
程千里看来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刚才叶归真这一卦影响,在江朔身后嘻道:“嘻嘻,叶老天师着实好玩,别看他身上腌臜,却还穷讲究,要巾子擦手。”
立刻有神拳门的弟子奉上手巾,叶归真一反常态,仔仔细细地逐根擦拭了手指,然而终于擦完后,却又将习惯性地把双手在油腻腌臜的杏黄道袍上蹭了两蹭。
程千里一拍手道:“完咯,完咯……这手白擦咯。”
好在叶归真此刻心思全在吃食上,无暇和程千里斗口,他双手齐出,“嘡嘡嘡嘡”将桌上的各色点心流水价地塞入嘴中,有神拳门弟子给他斟酒,叶归真也不客气,抓起杯来,“滋喽滋喽”地啜饮起来。
叶归真上桌之后,众人都不再吃喝,叶归真也不以为意,在桌上风卷残云,来回隳突。众人看着暗暗好笑,但因他是武林前辈,只能强自忍住。
终于叶归真的荡涤告一段落,司马青云才叉手道:“叶天师,我们给南阳玄妙观传信求助,怎么只有你你人来了?”
司马青云给玄妙观掌教叶归玄去信,叶归玄以下有名有姓的剑客也有十数人,却让一个“癫道”来赴如此重要的大会,虽然刚刚目睹了叶归真的内功,但他毕竟醉心占算之术,人又有点疯疯癫癫的,不只道大会上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想到此处,司马青云不禁对叶归玄微微有些不满,司马青云亦是道门,与叶归玄同是三清同道,不想对方却丝毫不顾同道之谊。
叶归真道:“可别提了……一个月前,魔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突然偷袭了玄妙观,掌教师兄以下各位道长虽然打退了对方,却都奇怪地失了内力,只有我在外游方不在观中才得幸免,之后掌教师兄收到司马道兄的信,料想魔教突袭肯定和今次大会有关,让我前来助你们荡平邪魔外道,顺便寻一下解药的下落。”
叶归真这一段说辞倒是条理清晰,此前众人就推测中原武林各派可能都遭到了魔教的突袭,现在从叶归真所说玄妙观的遭遇中得到了印证。
江朔捏紧拳头道:“看来飞鸿子和阿波大慕阇蓄谋已久,四处出击,委实可恶!”
磨镜老人沉吟道:“现在中原武林的高手能够与会的不过十中一二,二日后的大会,我中原三教更要同心协力,方可履险如夷。”
司马青云道:“磨鉴前辈说的不错,青云在道家各派中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天下玄门高手如云,今时今地能撑起玄门大旗的却只能靠叶天师一人了。”
磨镜老人道:“司马道友不必过谦,崆峒玄门的功夫也是非同小可,另外,江少主功夫出自茅山上清一脉,我看也可算作玄门一派。”
叶归真不认得江朔,没见过的他展露功夫,听磨镜老人这样说,不禁对在坐的这少年多打量了几眼。
磨镜老人又道:“老朽虽年少时曾学过几年少林功夫,但晚年功夫自成一派,释教的功夫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了。”
诸葛静虚喜道:“这样说来,磨鉴前辈和令徒卢郎当作为俗世儒家参加大会了。”
如此一来,道、儒两家都有强援,唯独释教,仅有铁筝道元所率飞龙门僧众,程昂虽也是少林俗家弟子,但如论真功夫他可还算不上一流。
唐代始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少林功夫入门简单,却愈练愈强,可说无论一个人身子强弱、资质高低都可以习练少林武术,因此全国练习少林派功夫的僧俗弟子众多,高手亦多。只是如今南北少林均遭重创,还有一个假冒的“西少林”扰乱,九教大会上,释教反而成了三教中最弱的一派。
铁筝道元说话也硬气不起来,叹气道:“谁能想到人才济济的释教禅宗,竟有捉襟见肘的一天。”
佛教与道教不同,道教可谓人人习武,无论是上清派、灵宝派、正一派还是天师道,无论是茅山、终南山还是嵩山的道观,道士重道阶而轻道派,修道法门虽然不同,但练炁与练功有颇多相通之处,因此各大道教名山、名观均有高明功夫传承。
而释教在大唐分为八大宗派,各派教义和修行方式都有根本不同,比如潜心研习佛理的华宗、华严、法相、三论宗都是关起门来做学问的教派,净宗、律宗、密宗则是修行课业极其繁多,这七派的僧人鲜有习武的,只有被别派称为“教外别传”,视作异类的禅宗,才有以武修禅的传统。33
因此司马青云求援时可以广发书帖,而道元则只有少林一家可邀。
司马青云宽慰铁筝道元道:“崆峒三教能够同山共融,中原三教武人亦同气连枝,反观三夷教、三外教,互相间都有矛盾,甚至因为教义不同而互相攻击如仇雠。只要我们三教仍是同进共退,九教大会就没什么可怕的。”
众人一齐击节叫好,当即公推磨镜老人为盟长、司马青云为副盟长,在二日后带领三教与另六教派周旋。
磨镜老人年齿最长,修为亦高,因此推他做盟长,而司马青云是崆峒当地三教之首,作为主人崆峒派有地利之便,因此推他做了副盟长。
至于江朔,一来他年纪轻轻,二来并非三教中人,因此未推他做盟长,江朔倒是不以为意,只要是行侠仗义之事,他便愿意参与,哪怕做马前卒。
至于这“盟长”,他做了江湖盟主和漕帮帮主,看似少年得志,实则常觉焦头烂额,此番不让他做盟长,江朔反倒长出了一口气。
卢玉铉看着各怀心思的崆峒三圣,犹豫再三,还是叉手道:“玉铉有一言不得不说,二日后我们要联手对敌,各派有什么隐蔽还是说清楚的为好,关于那神秘人的来历,司马掌教何不请教一下两位前辈?”
崆峒三圣听卢玉铉忽然旧事重提,不禁又都紧张起来,但随即明白卢玉铉的意图——此刻别院内的顶尖高手可不是只有江朔一人了,而是增加了磨鉴客和叶归真二人,那神秘人终是要更忌惮几分。
司马青云从今日吐蕃人的功夫可以看出,二日后的九教大会必定凶险万分,中原武林只有互无芥蒂,合作无间,三教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司马青云一咬牙道:“好,我便说说这神秘人的来历。”
磨镜老人和叶归真均不知神秘人之事,听他这样说,心中奇怪,也一起跟着凝神细听。
司马青云说完这番言语之后,不自觉地一顿,唯恐那神秘人突然出手,阻止他说话,但此刻屋内外一片寂静,四墙门窗大开,哪里有人?
于是司马青云壮起胆子继续说道:“静虚、道元和贫道,我们三人都没见过那神秘人的年龄样貌……”
此言一出江朔等人都是一惊,江朔道:“司马道长,你说那神秘人胁迫你们,却又说没见过他的面,这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司马青云拱手道:“福生无量玉皇赦罪天尊,现在说出来不怕众位笑话,魔教传来九教大会拜帖之后,我们第一步想到的是先避其锋芒,僻居别山,再找武林同道反戈一击。”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凛,心道这崆峒三圣果然难称一个“圣”字,胆小怕事如斯,祖宗几百年的基业也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却听司马青云继续道:“然而当夜这神秘人就上门了,留书让我们不能离开崆峒山,必须赴九教大会。”
程千里道:“腿长在你们自己身上,三教这么多弟子,三圣一声令下,千百门徒四散而走,此人功夫再好,也不可能把几千门徒一个一个抓回来吧?”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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