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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对预产期的计算并不严谨,诺拉的预产期被大致判定在了3月份【1】。
按照之前的计划,只要进入预产期的范围,一旦出现腹痛,就需要为她及时进行剖宫产【2】。可现在主刀的伊格纳茨、一助、二助都不在,连管病房的马库斯医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伊格纳茨人呢?”
“刚做完一台碎石+环切,现在出去办事了。”卡维只能死咬着不松口,“老师你现在急也没有用,只能先等着,等他回来才能上手术台。”
“等?”马库斯对面前这位年轻人的产科知识量提出了质疑,“她破水了,懂不懂什么叫破水?头盆不称的破水必须立刻手术,不然不仅仅是孩子会死在肚子里,还会影响到产妇的生命。”
“我当然知道破水,这些是产科学的基本知识。”卡维不想和他废话,“可现在伊格纳茨老师不在,我能怎么办?”
马库斯看着愣愣发呆的诺拉,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孩子还在动么?”
诺拉两手捂着肚子,腰下垫着被毯,两腿间全是被羊水浸湿的床单和敷料:“刚才还在动,现在......”
“现在怎么样?”
“我,我感觉不到。”
丈夫弗勒尼破天荒地出现在了病房里,现在正坐在她身边,手上还拿着根拐杖,对自己妻子的无知非常愤怒:“这么大个孩子在你肚子里,你会不知道?”
诺拉只有19岁,只能靠这些天的住院经验:“他平时也不怎么动,也许现在在休息。”
“肚子还在痛吧?”
“嗯,时不时会抽痛一下。”
“宫缩开始了......”
弗勒尼听不懂这些话,问道:“医生,孩子什么时候能出来?”
“生孩子哪儿有那么快的。”
“可都出那么多水了......”
马库斯知道这小子从来不关心老婆,谈话交流没一次认真听过,现在时间紧更是懒得和他解释这些:“好了好了,这些事情在入院的时候就已经和你们交待过了,现在能不能等我先问完你再问?”
弗勒尼还算听得懂人话,暂时闭了嘴。
一旁的马库斯则是在脑海里不停想着办法。
在19世纪,初生婴儿死亡率非常高,5000名新生儿能顺利度过第一年的概率在60%左右。在没有知情同意书的情况下,遇到危及生命的麻烦,医生基本都会建议保大弃小。
只是女人没有自主权,生与不生并不是她们能决定的。
“医生,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肯定是要生的。”弗勒尼才安静没几分钟,就拿拐棍戳起了地面,发泄心中的不满,“如果你们没办法让她生,那我就带她回去了!”
回去?
一个渣男拍脑袋想出来的建议又成了病床间博弈的焦点,卡维、马库斯、弗勒尼和诺拉之间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
自从断了收入后,弗勒尼就不希望诺拉在医院生产,回家没人照顾自己也就失去了娶老婆的意义。至于母子死活,似乎还是个离他特别遥远的事情,万一真出事了,那就大不了一个人过。
马库斯作为产科主任原本是反对诺拉回去的,但前提是有伊格纳茨帮你自己兜底。现在伊格纳茨不在,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诺拉肚子的孩子,因为羊水缺失和子宫收缩造成的缺氧而死亡。
那么大个死胎引产本来就不容易,长时间不处理也会反过来刺激母亲的身体【3】,与其干等着还不如直接动手把孩子先弄出来。
但诺拉肚子里的孩子是横位,又有产道狭窄,顺产是不可能的。强行帮忙分娩,孩子几乎必死,也会对诺拉的产道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所以一开始马库斯就建议不要孩子,保下诺拉。
这样的话,问题又回到了弗勒尼身上。
他肯定是要孩子的,就算这次放弃了还有下次。而产道是个硬性指标,这次不能顺产,那下次肯定也不行,最终结果只有无尽的怀孕终止妊娠或者剖宫产两条路。
这么头疼的病人,又没有伊格纳茨帮忙接手,马库斯倒是希望弗勒尼强行把诺拉带走,死也死在家里,自己眼不见为净,也能变相降低第一产科病房的死亡率。
逃避可耻但有用嘛。
而一旁的卡维当然是坚定的留人+剖宫产派,伊格纳茨只是去释放压力,肯定会回来,他要做到的就是拖住时间等主刀上台:“我已经叫了好几辆马车去找伊格纳茨老师了,估计马上就能找到他,再等等吧。”
“还要等?已经一个小时了。”
“我看还是回去吧,反正家里和这儿没什么两样的。”
“其实诺拉的腹痛不是很剧烈,我们还有时间的。”
“你说得倒是轻巧,万一出事......”
三人为了是走是留、是生是拿展开了充分且友好的讨论,唯独没人关心诺拉自己的想法,也没人在意过她的话。一直以来她就是个摇摆派,男人说为了育儿津贴去医院,她就去医院。男人说家里没人管自己,住医院还费钱,她就准备回去。
但真到了临产的时候,这位姑娘反而突然坚强了起来:“我要生,我就在这儿生。”
这是她第一次坚决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只可惜能听进去的只有卡维。
“主刀的伊格纳茨医生不在,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医院,你要不再考虑下?”
马库斯虽然一度陷入了外科产科互相斗争的漩涡,但他也是医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产妇走上手术台死在伊格纳茨的手里,因为他看得太多了:“诺拉,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我之前的建议。”
诺拉马上回想起了那天的谈话内容,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同意!”
“这是为你好,上手术台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医生,你在说什么丧气话!?”弗勒尼听出了些东西,“孩子我肯定得要,她也得给我活下来!你们要是办不到,那把之前给的住院费都退给我,我现在就把人带走。”
“我不要走!”诺拉一反常态地拒绝道,“我要留下等伊格纳茨医生回来!”
马库斯虽然内心深处想要眼不见为净,但在见到诺拉如此坚持后,心又软了下来。见弗勒尼在这儿碍事,便让护士把他请了出去:“安心在病房外面待着,如果有事会找你的。”
“喂,什么叫有事?”
“等着就是了!”
“我是她丈夫,我有权给她做决定,你们凭什么让我出去?”
弗勒尼在护士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叫你回家偏不同意,待在这儿能干嘛,等着被这些医生当实验品么?万一上了手术台都白死了,连点钱都换不来!放开我,我会走......”
去掉了这位离开派,卡维、马库斯和诺拉很快达成了意见统一。
马库斯和两位经验丰富的助产士先行陪着诺拉去手术剧场,卡维做好手术准备工作,同时还得让人叫住刚下了手术台准备离开的希尔斯和赫曼。
剩下的就是等了,等伊格纳茨回来。
......
按照平时手术剧场的时间规划,下午五点是个比较尴尬的时间段。下午的手术已经基本结束,晚上的手术还没开始。
今天的门票全部卖空,门口的售票处临近关门。卖票员哼着小曲,点完手里的票子,准备收回挂了一天的外科海报,尽早下班回家。
就在这时,一个孩子压着身上的背包,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远处飞速奔来。他也顾不上停脚,抬手抓住卖票员的胳膊,然后整个身体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先等等......”
卖票员吃痛,后退几步,一把将这个熊孩子拉到墙边:“你小子干嘛?走路不长眼啊?”
“等等关......”
“等什么?票都卖完了!”卖票员也没为难他,只是说道,“小孩子可没法看手术,还不到岁数!”
“我又不看,也看不起......我,我只想告诉你,待会儿再收牌。”
他是个经常在市立总医院门口卖报的孩子,卡维刚才给了他1克朗让他趁最后一点时间,帮忙带话:“医院马上要做一台剖宫产手术,就在这儿!”
“剖宫产?”
卖票员马上嗅到了钞票的味道,但理性告诉他在兴奋之余也得记得避坑。他一把拉住孩子的衣领,厉声问道:“你确定?”
“确定!是卡维先生亲自告诉我的!”
卡维......
现在卡维的名字也有了自己的份量,至少不会比希尔斯和赫曼差多少。
名字就是信誉,卖票员和卡维也算熟人不可能不信他的话。但剧场里的手术排表都是前一天甚至两天就做定的,海报也需要制作过程,一般是报社帮忙打印,可现在时间紧,没可能做新的了。
他连忙想到了个办法,开门钻进售票屋,边找边问道:“手术谁做?”
“这......我不知道,卡维先生没说。”
“剖宫产可是大手术,死亡率非常高,既然是市立总医院的病人,那必定是伊格纳茨来做。”卖票员翻出了这段时间和伊格纳茨有关的手术海报,“下午希尔斯和赫曼都在,那助手应该是他们没错了。哦,对了,卡维先生也应该会上台......”
他用剪刀从之前用剩下的海报上切下卡维的上半身,然后拿着卡维穿越前的那场剖宫产海报作为底版,把他拼在了上面。
【伊格纳茨领衔,精锐尽出,新生代卡维·海因斯热力加盟!市立总医院直面最危险剖宫产!】
卖票员看着这句俗气的标题摇摇头:“随便写写吧,反正就是个噱头,能吸引多少人就听天由命了!”
五分钟后,带着诺拉的马车便停在了剧院门口,下车的马库斯和两位助产士证实了手术的真实性。顿时卖票员和卖报童成了剧院门口的人力高音喇叭,临时凑出来的蹩脚海报吸引了许多路人的目光,其中还有不少是前一台手术刚离场的观众。
“又有手术?”
“这是新增加的紧急剖宫产!病人已经送进去了,再一会儿就能开场!”
“剖宫产,刺激啊!给我来两张”
“票子怎么卖?”
“vip多少钱?”
“50的基本票,25克朗一加,vip座300克朗!”
价钱是乱开的,因为剖宫产的数量本来就很稀少,而且基本以失败告终,价格不好定。但物以稀为贵,越是失败越能激发他们的求胜欲望,观众的热情超乎了卖票员的想象。
普通座门票的价格根本挡不住他们钱包里沉甸甸的钞票,甚至是破天荒的300克朗vip座也被一抢而空。只用了短短半小时,上百张门票宣告售罄。
......
比起热火朝天的手术剧场,穿过车水马龙的环城大道,再往南走上六公里的霍因茨街却还是一片安静祥和。这里的热闹在九点往后,在此之前则是各类小商贩和娱乐场所的休息时间。
不过这只是对外的样子,真正的老主顾都有各自的门道,也不会有那么严格的时间限制。
比如街中一条小巷,从外看去就像是简单的居民住宅区。门墙装饰都显得极为朴素,就连唯一可以装点的门牌也只写了是简单的数字,毫无美感可言。
但在这儿却住着不少特殊服务从业者,她们提供最舒心的服务,对绝大多数要求来者不拒,只为赚取那些名流们的一顿下午茶钱。
对于她们来说,最好的顾客就是那些可以自动上门的回头客。大家互相知根知底,做起事来也不尴尬,有时候甚至会在精神上寻求到某种共鸣......
“伊格纳茨医生”
“......”
“伊格纳茨医生,快醒醒”
“......嗯”
“你设置的闹钟响了,你该回医院了。”
“......现在......几点了?”
“快六点了,伊格纳茨医生。”
“早上六点?”
“不是,是晚上,您才睡了两个小时。”
“哦......”
伊格纳茨坐起身,两眼在女孩儿身边流连忘返,最后抬手捏起了放在床边的半瓶酒,仰头一饮而尽。
“时间还早,让我再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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