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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三吴之地,建康都城太极殿内,六岁的小皇帝司马聃端坐在銮座之上。朝堂之下,诸位大臣和王公正在激烈争辩。
晋成帝、晋康帝,晋室两年去二帝,各世家宗室多方博弈,方才选了个时年两岁的司马聃登基,是为晋穆帝。
除去皇位更迭频繁外,这几年一众晋室南渡草创之臣:如尚书令诸葛恢,侍中何充,中书令庾冰,其弟庾翼等也一一故去,能臣凋零,武将流失,晋室形势一度衰微到极点。
或许是天命不绝于晋室,如今亢龙桓氏之桓温慢慢崛起。
当年何充力荐桓温取代庾氏在荆州刺之势力,使其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戍守晋室之西境。
若仅靠姻亲,世族名声,恐他人不服。然桓温其人素有建功立业之志,以荆州一师,西灭成汉,创晋室南迁以来收复故土之最大功绩。
若非尚书左丞荀蕤劝谏忌惮其威势,进言道:“若桓温再平河、洛,将何以赏之?”朝廷论功之时几欲将豫章一郡实封给他。
终究朝廷还是加衔桓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
桓温之异军突起,已经引得其他世族和晋室宗亲的忌惮,暗自推荐他族英才入朝中和其相抗,阻其北伐之念,不使其做大,扶持扬州之兵,以分其军权。
如今晋帝年幼,在宗亲之中当属会稽王司马昱权势最盛。诸臣之中属扬州刺史殷浩,能与之匹敌。
小皇帝对垂帘后面的太后褚蒜子嘟囔道:“真无聊,朕要下去玩。”
“皇上,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小皇帝在銮座上开始坐不住了,太后只得好言相劝,如今他们俩孤儿寡母,在权臣和宗亲面前几如提线木偶。
司马聃托着下巴,“母后,他们吵什么吵,母后和皇叔商议便是,朕还要到花园放纸鸢呢?”
褚蒜子打趣说:“陛下,他们这是怕陛下寂寞,商量着给陛下到北边寻一处好玩之所呢?”
小皇帝一听,吓死了,忙说道:“北边,师傅说不是在敌国那儿呢,我不去,不去。”
大殿之下,桓温派龙骧将军袁乔回京先行上奏。只见袁乔说道:“会稽王,如今石赵有梁犊之乱,正是我等收复中原之大好时机,我荆州军民携收复成汉之余威定能一战定乾坤。”
司马昱不以为意说道:“将士疲弊,百姓流离,孤实不愿百姓再遭兵乱之苦,且先前桓温与李势战于笮桥何其侥幸。”
只见扬州刺史殷浩说道:“昔日参军龚护被射死,士卒惊恐,然鼓吏误将退军之令敲打成进军之命,将士退无可退,这才攻灭李势,侥幸之事可一不可再。兵者,凶事也,将军毋轻言开衅。”
袁乔争辩道:“天命所归,然我军终复归有蜀汉之地,今赵国国势大衰,天命将归我晋室,若衮衮诸公尽在梦中,倘若中原又复有强主,我晋室恐不复有这江南之地。”
殷浩大怒道:“袁将军危言耸听了吧,岂知你主桓温若不是谈恋权柄,迟迟不肯回都述职,留蜀中邓定、隗文养寇自重,好以平乱为由,握重兵,伺机窥探晋室。”
袁乔大怒:“你,咳咳……”
司徒蔡谟劝谏道:“时有否泰,道有屈伸,暴逆之寇虽终灭亡,然当其强盛,皆屈而避之。如今石虎未死,赵国诸将皆奉其号令,军备齐整,梁犊之谋小矣,当灭。灭之后,则何如?吾辈亦当小心从事。”
右军将军王羲之也劝道:“诚然若无桓温,朝廷不复有川蜀,于朝也是大功一件。再说北伐中原皆为吾辈之己任,若能克复旧都,祭扫先陵,可谓人臣之极也。为今之计,当从长计议。”说完王羲之扶住袁乔说道,“将军平定成汉,力竭死战,当属首功,朝廷已属意封将军为湘西伯,当属武将第一人。”
袁乔笑道:“多谢陛下,止虚名尔,北伐中原,吾辈当拼死力战,不止为虚名。看来殷刺史及诸位也有克复中原之志。”
殷浩亦笑道:“若复中原,当为举国而贺,非唯汝主将桓温一人有此志向。”
“好了,不要说话了”司马聃在御座上大叫道。
只见会稽王司马昱领众人,不情不愿的说道:“臣等谢罪。”
孟津河外,赵国大军旌旗蔽日队伍延绵数里,欲过荡阴往豫州进军。
此时大军已经渡过河,燕王骑马行至河边,其后姚弋仲、蒲洪、石闵等也皆跟随。
燕王指着身后的大河,意有所思,说道:“想不大,贼势如此之大,司空李农也是知兵之人,竟连败两阵,若再败,吾等就只能凭河据险,河南之地终不负赵国所有……”
“燕王,此言差矣。”姚弋仲只执马鞭上前说道,“若再败,吾等不只失河南,恐国破身死,死无葬身之地。”
蒲洪不以为然,只紧握缰绳言道:“姚大将军危言耸听了吧,今梁犊所凭者乃裹挟流民,李农大意,我大军所到之处当望风归降。”
“大谬,‘杀敌者,怒也’,陛下以偏师取九州,所赖乃一往无前之气,今赵军暮气沉沉,若军士不怀死志,将帅有偷生之念,我赵国当一败再败,恐不复有天下。”姚弋仲怒斥。
“大将军所言有理。”石闵亦道。
燕王回头看去,笑道:“原是石闵义孙,从征燕国之后,许久未曾带兵,如何?还熟悉军事否?”
石闵拱手道:“谢燕王挂念,臣世受国厚恩,当思图报,今存亡之秋,当我不惜这七尺之躯,以卫赵国。”
燕王石斌笑道:“石闵虽为养孙,然伐燕之役所部奋勇,全身而退,正当引我石氏宗族之楷模,深得父皇赞许,若再假得时日,岂不是比我们这些真皇子,更得圣心,啊?哈哈。”
蒲洪嗤笑道:“这乞活军皆是其父石瞻部曲,如今子承父业,这将士岂不人人奋勇争先,比之李农统领当更能如臂指使啊。”
石闵听蒲洪之言也不辩解,只下马伏身,直起身子回道:“臣不敢有妄念,当唯燕王马首是瞻。”
石斌见状只在马背上俯下,看着他笑道:“笑谈笑谈,快快请起。”
石斌转瞬,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石氏宗亲,举族皆信奉释门,怎是你石闵,如今看来改信了道教,净往东阴观跑啊?”
石闵只闪过一丝惶恐,迅疾镇定道:“燕王这是何意?”
燕王笑着说道:“无妨,无妨,我已派人将东阴观严加看管,其守卫皆是我亲信,比之宫中的禁卫,汝可安心。”
石闵随即阴了,此时石韫安危皆系于燕王,燕王乃是以她为质望石闵出力,石闵当即言道:“臣谢过燕王。”
燕王随即骑上他的坐骑,众人渐次上马,欲领各自所部出发。
“启禀燕王,前方军报。”众人正欲出发,只见一军士赶来,向燕王呈上。
燕王匆匆阅过,传阅众将言道:“看来父皇还是放心不下,征讨梁犊,这次可谓是倾国而出,刘宁、王鸾,连归附于我的段部鲜卑也派人马相助,军威之盛,可谓我赵国鲜有啊。”
燕王驾马只往前行,却又回头,只见眼神却是有亮光,对众将说道:“众位,今我领大军在外,一国所赖皆系我一身,若梁犊不灭,孤自当先身死以赴国难,若孤与众人幸得一举荡灭贼寇。”
“哧”,燕王只把宝剑取出宝剑一把插在地上,慨然道:“孤与众位当卫为赵国,以复先帝之伟业。”
石闵首先举矛回身向众人喊道:“燕王果是忠勇体国,闵定以燕王马首是瞻,当为先锋,誓灭梁犊。”
其余人皆道:“吾等谨奉燕王号令。”
只骑出几里,却见蒲洪疾驰而来,并马前行,对石闵说道:“宫中有传言,前次征伐李农故意失败,否则石闵将军这次亦不会出征,看来石将军和吾等氐人俱受赵帝猜疑。”
石闵只牵住马缰绳,说道:“车骑将军此言差矣,若无赵皇收留,吾与父亲石瞻又岂能在这乱世建功立业,如今又赐国姓,今日之显贵皆赖赵帝。赵帝待我甚厚。”
蒲洪只笑道:“恕臣妄言,然如今石氏子孙能者如:石邃、石宣,皆死于石虎之手,如今只一石斌才堪大任。将军德高勋重,深孚人望,乞活军又人多势众,天下权柄皆在将军之手,若能自立……”
石闵只喝住他说道:“汝是何意?”
蒲洪笑道:“将军与我皆非羯族,如今燕王领邺城之师,又遣赵国各地羯族军士会师与荥阳,还不是信不过我们,我们岂能在此之役,做了别人的炮灰。”
石闵只牵住马缰绳,声音虽小,却是坚定,“蒲洪,此地就你我二人,我权且不知,你也世受石虎厚恩,如今赵国有难,怎不思图报。此役,你部若有异动。”石闵拿起了挂在马鞍上的钩戟,“且看我兵刃是否答应。”
蒲洪却是被他的气势所威慑住,忙道:“原石闵大将军心意至此,我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策马往他氐族大营而去。
豫州河洛之地
席卷关中、中原之地的梁犊之乱终于平定下去了。
荥阳之战,燕王石斌统领诸将,集合赵国国中精锐,重兵围剿。征虏将军石闵为先锋,左操双刃矛右执钩戟,左刺右劈,冲入敌阵。其胯下战马:朱龙,如赤色火焰,所略之处,贼寇尽皆身首异处。
见石闵已破贼首,敌大乱,姚弋仲、蒲洪等皆领本部族人,以争军功。姚弋仲之子姚襄更是跃马闯入敌阵。原在后军的卫将军张贺度,立义将军段勤等众将也率本部兵马合力围剿。众军已对梁犊形成合围之势……
雨,连日的淫雨。因开年以来,梁犊之乱势大,赵军屡败,人心浮动,这邺城也全城戒严。故而商旅中断,路上别说是马队驼旅,就是行人也愈加稀少。开春以来,雨接连不停,浇灌的邺城愈加烦闷。人也像打湿的碳,了无生息。
“提溜,提溜……”一阵急促的马蹄从城南传来。
只见来人高喊着:“报、报,荥阳捷报。”
只瞬间,这邺城开春连日的淫雨也似在这一刻消失。
这一信使纵马驰骋在中间的大道之上,只往中阳门而去。中阳门两旁,从故晋室洛阳搬来的铜驼在雨水的浸润下格外壮丽。信使只入正阳门,大道两侧的是赵国的如:少府寺、奉常寺等各衙署。
这一信使惊扰了沉寂多日的御道,两侧衙署的官吏纷纷出来张望。
“捷报捷报。”伴随着马蹄声,信使报捷的喜讯响彻邺城。
“赵国有救了。”衙署里的官吏欢呼雀跃。城中街上的行人也像施了魔法般,瞬间从各坊各市中出来,巡逻的卫士也不顾戒严的命令,任由百姓上街流窜。
此时太尉张举已经从先前的战报得知破贼就在这几日。便早早的等在皇宫的大司马门前,此处除了皇帝或特命敕令,所有人都不得纵马驰骋。
信使跃马驰骋到大司马门前,刚欲下马,张举忙示意道:“平乱捷报,速奉内廷,不必下马。”
信使一愣,张举赶忙拍那马的屁股道:“你这畜牲,还不快去。”
信使阴白,只回身道:“谢太尉。”
一溜烟,信使报捷的马蹄声响彻邺宫。
此时在琨华殿,杨环从门口一溜烟的向殿内跑去,“陛下,陛下,梁犊之乱平了。”
闻讯,石虎强撑起病体,坐在床边,刘后正在侍奉,张豺如今领辅政之职,也在一旁侧立。杨环只跪下双手奉上捷报,石虎匆匆览过,脸上亦如淫雨遮蔽的邺城,这时也闪现久违的阳光,终于长出一口气,满含笑意,说道:“斌儿类我,幸得我赵国还有燕王,我石氏之幸啊。”
“呕,咳咳。”许是一瞬间郁结之心释放,石虎止不住的咳嗽。
刘后见状忙上前扶住道:“陛下要保重圣体。”
石虎只摆摆手,“无妨,无妨,杨环,着命有司,好好嘉许燕王。这次朕之养孙石闵,所向披靡,声威震天,也要赏,就是封个王亦可,哈哈。”
杨环回道:“老奴遵命。”
说着石虎意欲站起,只站起来一瞬,一阵眩晕,“嘣”只重重的摔在地上。
杨环见状不妙,只喊道:“快,速传太医。”
一时之间殿内手忙脚乱,这报捷的喜讯被石虎突如其来的重病瞬间冲淡了不少。
刘后和张豺见石虎寝殿,太医、宦官进进出出,一时颇嫌喧嚣,故命杨环好生照看石虎,叮嘱其若再有变故,只到偏殿向此二人禀报。
莫约过了一个时辰,杨环只满身是汗,也不及擦洗,只向刘后、张豺二人禀道:“‘过喜伤心’,陛下一时气血上涌,许是许久未闻开心之事,故而一时头晕目眩。”
刘后只淡淡的说道:“原是这样,太医可有医治之法。”
“本无大碍,然……”杨环只欲上前说道。
“但说无妨?”张豺忙问。
杨环向张豺作揖,“陛下如今回光返照,恐只这几日行将……”
刘后转头闻张豺,“张将军,陛下倒地之前言语,汝可曾记得?”
张豺阴了,说道:“言及有嘉许燕王之意。”
刘后只冷冷的说道:“非也,这天下之人都知道,我家世儿是要做赵国皇帝的,这赵皇这是何意?”
刘后此时怒意抑制不住:“想我服侍了他这么多年,早年石邃、石宣尚未废黜,也不见得他这番赞语。我家世儿,决不能重蹈覆辙。”
刘后瞥见杨环正在一旁,默不作声,忙道:“杨内侍,你署理内宫多日,宫禁内外皆由汝操持,若你能扶我家世儿登基,本宫许诺,这赵国之内,官职,田亩、美宅汝可自取。”
杨环似等此言颇久,微微一笑,“皇后即有如此盛意,老奴也不好推脱。”。
杨环说着从一旁的文案上取出一个密封的卷筒,向刘后说道:“回禀刘后,这是陛下之前的诏命,留中不发,说是待平乱胜利之后,再行颁布。”
张豺闻讯,只一把拿过,揭开外面的漆印,浏览起来,开始却是忧虑,随即嘴角却是笑意盈盈。阅完便将诏书转交给刘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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