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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孟对这背影印象很深刻。
他第一次知道世界颠覆的事实,就是通过这中山装男人叙说的视频。
可这一次,他是在自己识海中见到了他。
而能出现在这里的。
郝孟用脚指头想,都明白了这一位的身份。
黄粱。
郝孟上次见到他是在腕表苏醒时,他看见男人坐在桌前书写。
算上视频里的,总共是三次!
年轻人静静的看着男人缓缓转身。
一张很普通的脸庞,身高寻常,面容寻常,是茫茫人海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类,可在郝孟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心头却狠狠一震。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啊。
清净无垢,淡然宁静,像是林间一汪清泉,不染尘埃,它就像是镜子一般,郝孟从深邃瞳孔中,无来由的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内心,过往。
一个对视。
仿若坠入深渊,沉沦翻滚,无休止的纠缠。
郝孟突然惊醒,并不是他自己挣扎成功,而是因为对面那男人微微一笑,打破了这种状态,他缓步走到郝孟面前,他的身高和郝孟差不多,中山装熨的笔挺,虽无出众相貌,但气质干净,有一种让人见到便心安的奇妙感觉。
郝孟试着轻声问道:“黄粱?”
除了这一句开场白,郝孟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面的男人笑着点头,他手掌一挥,周遭混沌退散,天地清明,重新回归正常识海,天上大日昭昭,圆球中的大妖石姬仍在沉睡,光人庄纹丝不动,它们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黄粱在大殿中的蒲团上坐下,伸手示意,郝孟也随之坐下。
男人笑道:“双心眼,首次觉醒3782颗灵力光点,天赋中上,以后可为我人类中流砥柱之一。”
郝孟默不作声。
黄粱继续说道:“我有一场造化送你,你要吗?”
年轻人看着他。
半响后,郝孟摇了摇头。
黄粱微笑道:“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一场造化吗?它能让你从此在这混乱世间,一跃成就巅峰之身,权掌世人极,抱拥真绝色,无所束缚,随心所欲,人生短短百余春秋,畅活一时便一世,为何不要?”
年轻人轻声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心性必须和实力匹配,否则将会是一场灾难,如果只是影响自己那倒无所谓,可若因此而连累他人,甚至芸芸众生,我郝孟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黄粱反问道:“如果你已经强大到没人能让你来承受后果呢?”
郝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的良心会让我有无法背负的罪恶感。”
坐在蒲团上的男人双手横放端坐,似有回忆,“良心啊?是啊,我一直还记得有个朋友曾和我说过,什么是良心?良心就是每个人心里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没有做坏事,它便静止不动,可如果干了坏事,它就转动起来,每个角都把自己刺痛;如果一直干坏事,每个角都磨平了,也就不觉得痛了。”
黄粱手指叩了叩自己胸膛,笑道:“就像我这里,早已干干净净,我心里的那个三角形,无论怎么转都无济于事,因为它早已把能触碰到的地方都磨的血肉模糊,再无可触。”
郝孟直视那双不染尘埃的干净眼眸,缓缓问道:“黄粱,你当年究竟想做什么?”
男人陷入沉默,他忽而抬头望向那轮昭昭烈日。
气氛沉默了不知多久,男人再度低下头,看向郝孟,释怀一笑,“八十年前,经过整整二十年前的妖魔肆虐,全球上约莫还有六亿人类,我当时只想做一件事。”
“杀光这六亿人。”
“然后自杀。”
年轻人的手足、嘴唇,全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艰难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疯子!
恶魔!
他才是这世间最凶恶的邪魔妖异!
难言恐惧瞬间充斥了郝孟全身,这种惊悚之语,犹如晴天霹雳,炸的他甚至都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黄粱只是静静的看着失态的郝孟。
郝孟用了很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尽力的收拾自己情绪,然后重新转过头,他这次甚至都不敢再去看黄粱的眼睛,喃喃道:“你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你把生命当成了什么?黄粱,你这种疯子,为何还能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男人此刻也慢慢站起身。
“郝孟。别忘记了,极夜以前,人们不相信会出现如今的世界,极夜以后,下三区的人们不相信外面会有这样的世界,行走阴阳后,我不相信见到的整个世界。”
“这世界,这天地,潜藏着太多秘密了。”
“我窥见其中一角,得到自由。”
“也许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也许我可能才是真正清醒的那一人呢?”
“郝孟,我是人类的先驱者,我是人类的至强者,我是全人类最强的男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有责任为人类去探寻真相,拯救所有人,”
郝孟呆呆的看着一丝不苟的男人。
拯救所有人?
就是杀死所有人类?
疯了疯了。
彻底疯了。
郝孟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终于明白盛龄、李昊、贾仁他们时时刻刻说的规矩,束缚了。
像黄粱这样的人,一旦产生了这种离经叛道,甚至于恐怖至极的念头时,其余人还无法和他沟通,无法动摇想法时,该怎么办?
没有规矩能束缚他。
没有人能制止他。
浩劫。
惊天灾难。
原来,这才是他们所害怕的结果,心性一旦变化,竟会有如此恐怖的后果。
尤其是那些至强者。
男人单手负后,轻声说道:“八十年前,我是自杀的。”
郝孟霍然抬头,死死盯着男人。
自杀?
黄粱说道:“我已举世无敌,若不想死,谁能赐我一死,地球万族齐聚,亦能奈我何?更别提当时残破不堪的人类内部了,旁人也许对此质疑,可拥有天上这轮大日的你,是最清楚的。”
那轮精神念力形成的大日。
太夸张,太离谱,太恐怖了!
它的存在,远远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围,这代表黄粱已经走到了一个根本无法触摸的层次。
他是自杀的。
郝孟仿若死寂灰烬中重新燃起的一丝希望火焰,问道:“为何?”
这是不是说明,这个泯灭人性的男人,还残有最后一点的善良?
极致的恶之下,还有一丝丝的善?
黄粱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突然转移话题,说道:“既然你不愿接这一场大造化,那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
男人凌空点出一指,一团光芒冲入郝孟脑海之内。
郝孟瞬间倒地,双眼紧闭。
黄粱不再看他,抬头望着大日,轻声道:“后来的新生希望啊,我这先驱者没什么能再送你的了,只有这一枕黄粱,愿你能勘破这浮沉真假,阴阳乱世。”
————
古旧小巷,青砖绿瓦,高耸大楼,繁华市间,这处低矮的城中村显得格格不入。
这世界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
黄粱说不上来,人们生活正常,平稳安乐。
直到他下班路上,捡到了一样东西。
它被旧时代的报纸包着。
是一把匕首。
刀身漆黑,刀柄暗沉,像是一把黑夜利刃。
“模样挺好看。”黄粱心想,“谁家掉了或者扔了的,留着吧。”
黄粱揣着匕首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是三十层高的老式筒子群租房之一,房与房之间只有一堵薄墙,声音大点就能到达第三个甚至第四个房间。
黄粱拿出钥匙去开木门上的圆形扭锁。
“嘎吱……”
开启的却是邻居的木门,发丝银白的老妇人露出个头,小声道,“小黄,回来了?”
黄粱一怔,随后连忙从单肩包里拿出红色塑料袋,里面是盐醋等调味品,笑道,“徐大娘,这是你托我买的,你看看齐不齐。”
老妇人的手干瘦黝黑,“小黄,多少钱,我拿给你。”
看着老人颤巍巍的从怀里取出花布,里面是叠放整齐的一元、五元、十元等纸钱,黄粱摆手道,“大娘,不用了,这些都是开超市的朋友送我的,说是快过期了,放店里到时候也是丢掉。”
“这样啊……谢谢你!”老妇人感激一笑,道,“小黄,饭吃了吗?要不上我这吃点?今天我煮了点鸡蛋。”
老妇人身后地上坐着个老人,目光呆滞,一个人盯着地板不时傻笑。
黄粱摆手道,“谢谢大娘,我吃过了,下次吧。”
圆形扭锁打开。
“大娘,回见!我先休息了!”黄粱推门而进。
老妇人步履蹒跚的走回屋里,坐在地上的老人傻呵呵的喊道,“娘!”
老态龙钟的妇人摸了摸他脑袋,无悲无喜。
直到此刻,才发现男人脚上绑着铁铐,另一端连接着墙角的金属水管。
方寸一链,终生囚笼。
回屋后的黄粱倒在床上,疲惫一天的他打算先睡一会,等醒来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窗外黑幕沉沉。
黄粱站在狭窄阳台,点烟后注视着外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隔壁的阳台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听说徐大娘今年已经有七十九的高龄了,在这别称贫民窟的筒子楼住了六十年了。
他也能看到窗户后面那男人。
他是徐大娘的儿子,今年应该也有六十岁了,黄粱曾听楼下看门大爷说起过他们的往事。
徐大娘年轻时候被人贩拐去了山里,卖给了穷山里的人们当媳妇,半年后被警方救出,但已怀有身孕,来不及打掉便七月早产,因为孕期营养不良还时时遭受虐待,所以孩儿生下便是痴傻。
徐大娘孤身一人,养育这儿子至今。
如今徐大娘老了,却还需照顾毫无生活能力的儿子,腿脚不便的她甚至只能给儿子带上脚铐,防止他跑失。
黄粱听人说过,徐大娘已经确认了肺癌。
是晚期。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倘若有一天徐大娘走了,她这无依无靠,痴傻愚昧的儿子,该如何活下去?
这是一个没人敢深想的问题,住在这贫民窟里的人们,谁家没有一本苦难经?
手机叮咚一声。
是房东在催水电费了,黄粱交完账单的35块钱后,银行卡的余额变动信息显示余额只剩下384了,上一笔消费是楼下副食品店的29元支出。
他在超市哪有什么朋友。
明明自己过得不尽如意,却还是见不得人生疾苦。
年轻人抽完最后一口烟,走进屋里,小小书桌上堆满了杂书。
“嗯?”
一张摊开的白纸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张纸哪来的?
他看书,但从来不写字。
纸上是板正的一行字。
“这是一把神秘的匕首,被匕首杀死的人会保持原样,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地球复活。”
黄粱瞳孔猛地收缩。
“谁?!”
黄粱显得惊慌,有人进来过了?有人跟着他?
他立马看向放在床头的书包,旧报纸还在,半截刀柄露在外面。
“恶作剧?”黄粱紧皱眉头,有些生气,他大声道,“你要就拿回去!这是我路上捡的!”
没有回响。
“莫名其妙!”黄粱低骂道,“神经病么这不是。”
正巧此刻,手机响起,是公司经理打来的,黄粱接起后便听到经理噼里啪啦的一顿叨叨,大致意思就是厂里的一批货出了点问题,需要他赶过去看下。
挂掉电话,黄粱拿起外套,一把抓起白纸揉成纸团,连带裹着报纸的刀都丢掉了门口摆着的垃圾桶里,随后急匆匆的往工厂赶去。
半个时辰后。
隔壁的门缓缓打开,老妇人揣着装着三个鸡蛋的瓷碗,轻敲黄粱的房门,“小黄?你在吗?”
没有动静。
虚掩的房门打开。
“还没回来么?”老妇人看了一眼屋内,把鸡蛋放在进门的床头柜上。
轻轻拉回门的老妇人刚想回去,便见到了门口垃圾桶里的一抹寒芒。
老妇人弯腰捡起匕首。
“这么好的刀,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老妇人显得意外,但很快她就看到了被搓开的白纸上写的话。
老妇人默默不语。
白字黑字显得异常刺眼。
过了一会,她突然把刀塞到兜里,拿鸡蛋拿回,营造出从没来过的假象,一声不响的回到了自己屋里。
又是半个时辰后。
黄粱拖着疲惫身子回来,重重砸在床板,刚欲倒头就睡的他突然惊醒。
门口垃圾桶里的匕首和白纸已经不见。
“拿走了么?”黄粱只当是那恶作剧的人拿了回去,他直接把门反锁,倒在床上放心睡去。
夜深人静的半夜。
黄粱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摩擦声,可在这贫民窟,没有惹人烦的争吵和说话声就已是万幸,他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隔壁阳台。
小凳上的妇人面前摆着脸盆,按着磨刀石,轻轻磨着手上刀。
不急不缓。
老妇人的瘦削脸颊一鼓,她一只手急忙捂住嘴唇,指缝溢出的鲜血滴落在水盆内迅速晕开。
磨刀石和匕首都沾上斑斑血迹。
老人咽下嘴里血,面无表情,继续缓缓磨刀。
她抬头看了眼边上的窗户。
一张苍老脸庞压在冰凉玻璃上,正死死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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