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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我目不转睛,似在思考,“以前的二小姐闷闷的,好像总有考虑不完的事儿,不像现在的二小姐,爽朗多了。”
“那你喜欢现在我,还是以前的我?”趁热打铁,我需要得到个答案,我是苏茗,就是成了覃妁也不会真的是那个覃妁。
她又想了想,“喜欢…现在的…二小姐”最后的三个字叫她说的极轻,她又转起了杯子,她犹豫不决或者有话要说的时候好像总喜欢转手边的物件。
伸手按下被她转的直打圈的杯子,“有话要说?”
她低着头,“嗯”了声。
“那就说!看着我的眼睛说。既然说喜欢现在的我,那以后对着我便有话直说,明白了么?”
她又点了点头。
孟夕没了杯子的手局促无措,我看她很不安心的样子一阵心软,只好又将杯子塞回了她手中。“好了好了,慢慢来,这次你就还是捏着杯子跟我说吧!”
她双手交叉环绕,将小小的杯子合在掌中,看着我像找回了安全感,“当今陛下虽也如先帝一般爱药,但先帝为的是长生私欲,而今上为的却是天下苍生。他建医属,纳百医,为的都是能尽快解救那些因先帝迫害而自小便中了剧毒的孩子。”
我半趴在桌上,看着她双唇一启一合,还真是两个极端的态度,对先帝衍文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挫其骨。而对今上景明却是溢美的词一个接着一个。
弄不清楚的,还以为眼前的孟夕是对那景明帝苏秦鹤情根深重呢。
说来,这苏秦鹤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九,容貌虽比不上潘安,却也不输几分。且有勇有谋,还洁身自好,满塍王宫里除了潜邸时就跟着他的皇后和舒妃,好像也没别人了。
我仔细的想了想后,皱了皱眉,不对,算起来,应该还有一个人,只不过那人死的早,没等到如今。
我开小差的功夫,孟夕已将所有事都交代了个清楚,“所以,依你的意思是那场宫宴上有人要害我?”
她点了点头肯定了我,又瞬间摇了摇头的否定了我,“不是我觉得,是陛下,这都是陛下说的,陛下他要彻查毒药被换一事,要还二小姐你,一个公道。”
我换了个平趴的姿势,“嗯”了声,“所以现在,是查不出罪魁祸首给不了我公道了?还指婚冲喜,哼~”
孟夕本能性的就想替苏秦鹤说话,“不是的,二小姐你和端毅侯的婚事,是端毅侯在你昏睡了十二天仍不见醒的情况下,自个儿跑到陛下的面前主动求来的。
陛下下旨也是为了二小姐您能风光出嫁。为着这,陛下还破格卓封了二小姐你为元阳郡主呢!”
“元阳郡主?”再趴不住了,我惊的一下坐起,“你是说,他苏秦鹤,不单给我指了个糊涂婚事,还,破格!卓封了我,为元阳郡主?”
孟夕被我的一惊一乍弄的有点蒙,一时间竟不知我是开心还是难过,只低着声,尽量没有情绪道,“是的,二小姐你如今已经是塍国的元阳郡主了。
封处之地仅与凉州相隔百里,就是那个元阳郡。
早前,咱们水路至扬州时,遇到过的,二小姐你还说过那儿的山茶花糕清香酥甜,吃多了也不腻口,十分好吃呢!”
我想了想,覃妁的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彼时的夸赞能搬弄到如今么?那时她只个是过路者,瞧见了了好吃的便咬上两口,再叨叨的念叨了两声罢了。
如今,我可是实打实的被封了那儿的管事。
能一样?肯定不能。
我刚要反驳,便又听孟夕言语里带着欢喜的道,“就连二小姐和端毅侯的婚期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明年初春,三月初三,草长莺飞,端毅侯说,会以满山山茶来娶二小姐。”她说的满脸憧憬,我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端毅侯,齐衾啊?”我略带怀疑的问她。
“嗯!”她点点头,“是的。”
孟夕的一个“嗯”像股不知名的风刺的我心上突然一凉。
晟武二十五年生人,于今也该有二十六了,在这十五六便可娶妻生子的塍国,他这个年纪……
成…就成吧!
“二小姐,你是不高兴了么?”
没打算瞒着她,我“嗯”了声。
“惹二小姐不高兴的是什么?郡主之位?还是与端毅侯的婚事?”孟夕将两个可能会引起我不高兴的事儿摆放在我面前,她觉得我会二者选其一,却不料,惹我的这两个都不是。
我喜欢阿晚,是少年时的希冀;是他乐呵呵递给我山茶糕时,耳边划过的风;也是我倒下前没能唤出那个“晚”。
这份喜欢很轻,也很小,它如蝼蚁一样,根本就撼动不了那大象般的仇恨。
那是血海啊!
时隔多年,我已记不清那个数字了,只晓得那天的风是西北向,伏宸宫东南角的端毅侯府里血腥味飘了一天。
就连兽屋里那只刚生下来才学会喘气的小兔子都没能幸免。
整个府邸,死意深深。
他原本也该死的,只是侥幸的救了陆贵妃之子苏佑。
陆贵妃是陆家女,陆家又是塍国大家,当时的塍国都盛传着一句话,叫满朝文官,九分陆家子。
这话里的子自然不单只孩子,它更多的是指学子。
陆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师,学子育满天下。
得了陆家庇护的阿晚,渐渐在塍王宫里存活下来。
但,也仅是存活。
在我想起来的那几年里,他活的很艰难,不仅一身武艺被废,四肢经脉近断。就连教授苏佑那个顽皮子读书,也常常被蹉跎折辱。
那些人说他一王府世子,却落得如此模样,实在令人可惜,又说他若有三分血性便也该提刀自刎,全了他端毅侯府的威名。
最不该是像他这样,苟延残喘,给仇人做忠臣孝子。
这些话被你一言我一语的送到了伏宸宫,她们都知道,我和他是老熟人,所以这一言一语是有意还是无意根本琢磨不清。
琢磨的清的是我的态度,一味如鸵鸟般,缩在伏宸宫里。
偶尔有几次也着实没忍住,偷偷的借着月光溜到了他所居住的地方。
一间马厩改造成的柴屋,四面的风交错着打在他的身上,他坐在那眼枯井前,笑的很淡,眼神里没了光,嘴角也没了戏谑。
看上去可怜极了。
我心疼他的可怜却也无可奈何,衍文帝宠我不假,但我与他不亲近也是真。
少时的苦我记忆犹新,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实在做不到双眼凄凄,满目濡沐。
我做不到对他真心自然也没法接受他的好意,更不能借着他对我的宠去过分的要求些什么。
譬如,饶了端毅侯府,譬如,饶了他。
衍文帝与端毅侯之间的对错我没法判断,概因我没真正参与,既不知对错便不好站位。
所以,中立就好。所以,偏安就好。
我为我的贪生怕死找了一堆的借口,也为他将来的娶妻生子找了一堆的借口。
我怕死,所以无视了端毅侯府的灭亡,无视了他的凄惨。
也正因是如此,我才能咽的住那句喜欢。
他不知道我的喜欢,所以攻城略地,助秦王清君,报血海深仇。
我想,我和他之间,无可能,也不相欠。
许是我出神的时间着实冗长了点,孟夕被我突然的一言不发吓的直呼尹平羌,她觉得我现在的发愣,是余毒未清下的后遗症。
尹平羌顶着孟夕灼热的眼神,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回他一笑,耸了耸肩,同样无奈。
这孟夕姑娘什么都好,就是也太过紧张了她一点。
没说这点不好,事实上,在塍王宫里孤单了那么久的我对着孟夕这一种不刻意很自然的亲近还是很受用的。
只受用之余也隐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要亲近的人不是我,是覃妁。
“先生,我们家二小姐她方才是怎么了?可是那毒太厉害还没解清?”
尹平羌收回了探脉的指,看了她一眼后,道,“姑娘放心,此毒虽烈的厉害但郡主底子好,前夜一次,昨夜一次,如今已是无恙。”
“可……”孟夕砸吧了两下嘴,没再说话,她听说这有能力的人都不爱听人质疑,二小姐的毒解没解清还不知道,她还是不要将他惹怒了的好。
“姑娘还有疑问?”
“没,”孟夕的头如拨浪鼓似的连连摇摆,“没有,没有了,先生既说二小姐没事儿了,那就该真的是没事儿了。孟夕打扰先生将歇了!是孟夕的错。
今后先生若有用的着孟夕的地方,尽管开口,孟夕定竭尽全力偿先生两日不眠只为救二小姐一命的恩!”
他直起腰身,后退半步,合手托于胸前,朝她一躬,算作回礼,“姑娘客气了!”
孟夕迎尹平羌迎的匆忙,送他也送的匆忙,若不是前一刻还那样言辞凿凿的说要报恩,我恐怕就会误会她是那种用完就扔,把人利用尽了就甩手的人了。
“二小姐!”尹平羌走后,她突然正色唤我。
“啊?又咋了?”
将桌面上的砂锅与碗筷收拾好放在托盘上后,她坐到我身边,“二小姐,我有句话想跟你讲。”
我“哦”了声,回到,“那说吧!”
“嗯”,她深呼吸了两口气,“二小姐觉得羌先生为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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