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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周闻博。
这位周家二老爷思路很清晰,只听他继续道:
“太子怕不是特别有主见的人,梁大公那边既然已经答允为我们说项,合流这一关应该是过了。就怕……”
就怕什么?当然是怕夏家还有后手,就算这一次没料到周家能快速纠正梁大公的观感,后面肯定还会不停找麻烦——毕竟这次不论东西周合流与否,周家迟早都会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
周家和夏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周家立世500年,就算是圣上也不能轻易拿捏的。他夏家没有堂堂正正的理由,是没法干涉我们周家的事!况且他夏家在梨川小地方,多的是要靠我予章大郡的地方。大不了通过郡守大人向他梨川施压,让夏家好好掂量掂量与我周家为敌的后果……”
周闻渊有些怒了,说到底他这个家主更多的是有些江湖气。
话音未落,忽然书房门被敲响,周家的大管家周芳说有郡守大人的急信到了。
接过信笺,周闻渊看后的表情稍稍舒展,一丝满意已经浮现在脸上。“还好安哥儿敏锐,提前做出了应对……”
说罢,周闻渊将信递给了身旁的周闻博,后者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再把信传给了周道安。
周道安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原来郡守来信是说,刚刚朝廷的文书已经到了郡衙,是准许西周归宗的旨令。有了这道旨令,官方那边算是没问题了,东西周合流可以登记造册了。
这封急信到的时间很微妙,入夜已深,文件能这么晚传来,估计还是梁大公那边起到了作用!或者说,原本文件就下来了,只是梁大公稍稍卡了一下,现在放松了手,自然第一时间就来了信通知。
“老二……”周闻渊稍稍一沉吟,果断地说道,“我看也不要推迟合流的公告了,甚至都不要按我们原本的计划来——干脆,明日就把此事坐实!看他夏家还有什么能耐!”
周闻渊对合流的事非常重视,这也是怕夜长梦多。
周闻博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立刻答允,连夜布置起来。
春祭的第一天,离予章郡二百里外的梨川。
在这座小城的中心,一座新得不超过10年的庞大建筑坐落。这同样是一座回字楼,无论面积还是高度,都不亚于几百里外的周家本宗回字楼。这样规模的楼,按理只能是立世超过500年才能建造的。
可眼前的楼处处透着新鲜气,绝不可能是古老的家族所拥有。不过,仔细点看,又会发现此楼虽高大,但层数却只有三层,刚刚好卡着“300年下世家层数不得过三、后100年一层”的规矩。
这座小城中的“地标性建筑”,正是夏家所有。此刻,夏家的回字楼外安安静静——按理说,春祭第一天,祭祖活动格外隆重。尤其是,今年祭祖,当朝太子太傅夏敏孺返乡,更应该好好操办一下。夏太傅,这是整个夏家最重要的人物。若非有夏太傅,夏家也不可能跻身到新贵世家的行列中。
不过,此次夏太傅回乡祭祖,并不是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回来有10天了,夏太傅一直闭门谢客,无论是梨川县守还是本地乡绅,族老族亲,一律不见。理由也很充分:老父身体抱恙,无心交际。什么?你们就是特意来看望老太爷的?嗯,心意领了,礼收一半,回头太傅有空会拜访致谢的。
此刻祭祖,夏家也是关起门来举办的。回字楼外,任谁也看不出端倪,回字楼内,则一片春暖花开的样子。地精驱动着热能,让三层大楼都暖烘烘的,行走其中,只用穿着薄薄的春衫。
正堂上,夏家的核心成员对着祖宗牌位行了大礼,由当先一名中年人主持礼仪,而后,拜祭结束,再由跪着的人群中最先一名穿着绯色长袍的中年人敬了香。
这人大约五十岁中,胡子和头发都花白了,但脸上皮肤保养得不错,眼角狭长,细细的纹路蔓延开来,显出很深的心思。
他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敬了香,然后依旧沉默地走完了所有祭祖的形式。等着一切结束,他连对其他的家人一句吩咐都懒得,直接去到了正堂后的最大房间里。
这间房子里暖气更热,一个披着锦衣、坐着轮椅的老者正被三名靓丽的丫鬟围着,很享受地从这个手里喝一汤勺糖水、从那个手里吃一枚葡萄……直到绯色长袍的中年人走进来,老者才收敛了一些放浪的神色。
“父亲,今日感觉还好?”绯袍中年人嘴里叫着父亲,但并没有什么恭敬的神色,语气也淡淡地。
那明显是长辈的老者,反倒对这绯袍晚辈有些惧怕,只见他有些僵直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嘴里有些含糊地说道:“好,挺好的!自从吃了阿大你带回来的老参,这口气上来了,身子已经越来越好了。再有两三天,这劳什子轮椅也不用坐了。”
看着老者有点讨好的样子,绯袍中年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至少还得在轮椅上坐1个月。”
老者眉毛一跳,下意识就要反对——这日子虽然被伺候得不错,但自己儿子说他要坐1个月的意思,是不能出房门,不能见客,不能寻欢作乐!之前20天,他已经是这么过来了,但毕竟是自己有点小中风,为了保命,老实点也无妨,可眼看病就要好了,还这么憋着,那可有些遭不住。
但反对的话,当着自己这个威严很重的儿子面,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老者非常清楚,自己祖宗十八代以降,都是平民,只有自己运气好,生了个读书特别厉害的孩子,夏家才开始兴旺起来。
如今这老大官位极高,全家都得仰着他的鼻息过活。他不回来还好,夏家人在梨川就称王称霸;可他一回来,这些阵仗都给收敛着,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夏老太爷是个见识短浅的,想不通富贵不逞威风那富贵加身还有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好——始终相信这个儿子的眼光和用意。
所以话到嘴边,夏老太爷又憋了回去,只是沉闷地点了头。又说道:“那承荫还要关到什么时候?这孩子你也打了骂了,也知道错了,大过年都没有出门过……祭祖总该让他出来上柱香吧?你的种,可就这一个啊!”
绯袍中年人走到老者身边,接过侍女手中的糖水碗,轻柔地舀了一瓢,递到父亲嘴边,一边说道:
“正是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才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我常跟你们说,夏家根基浅,我在雍京做事,你们在家里一定要规矩。”
说到这里,老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悻悻地喝了一口糖水,觉得滋味都不好了。可中年人的话却没停——
“可是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些你老的穷亲戚也就算了,毕竟要命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被抛弃。但你老和承荫我没法割舍,你们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得给你们陪葬。
“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你们这几年在梨川折腾的事,也别以为没人敢说什么。实话告诉你,我在雍京,光是状告你们鱼肉乡里的折子就压下了上十封。太子那儿也就算了,圣上是不可能不清楚的。之所以我还能风光,是因为太子离不开我,而圣上又不想动太子……
“但,忍耐也是有极限的。你们在这小县城里再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惹到什么大人物。可是这次,承荫惹上的可是任聪——那是什么人?圣上的半个老师,一年前在雍京搅动风云的主儿。你们以为他被贬出京城了就不是个人物了?还是觉得他没有官身就和你们没两样?”
不等老者有什么解释,绯袍人直接送了一勺子糖水堵住了老者的嘴,继续说道:“本来好容易把承荫送到他的门下,结果他不但没给我搭上任聪的关系,反倒把人给得罪了,你说,你教的什么好孙子?是不是想让你儿子我在京城里与整个文宗为敌啊?是不是好日子过长了,想回到原来食不果腹的生活?是的话,你就尽管再放纵他。”
话说到这份上,老者顾不得咽下糖水,连忙摇头否认,脸上露出祈求的颜色,再也不敢为孙子求情了。
绯袍中年人看着老父亲惶恐的样子,才算罢了,把糖水一放,擦了擦手,继续说道:“有些事,我不解释,是因为你们看不懂、听不懂,只要照做就好。但现在看来,这样效果并不好。所以,这一回我告诉你一句实话……
“这世道看着太平,实际上并不然。这两年,很可能就要出大事。在大事来临之前,我得再往上爬一爬。要往上,就得把脚下踩结实了。所以,你得记清楚,这病,是承荫惹出来的祸。我回来,就是为了你的病。我说你没好,就是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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