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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从楼上走下一个女子,满脸怒意,似乎就是出手打人之人。
也是奇了,被打之人满脸笑意,打人之人却是怒气冲冲,似乎吃了大亏。
齐玄素收回视线,没有多说什么。
在玉京,是很少看到这种事情的,倒不是说玉京风气如何,而是玉京地位太过特殊,人人都谨小慎微,生怕惹祸上身。反倒是在地方上,从来不缺土皇帝,无法无天惯了,各种离谱事情层出不穷,甚至还有些土皇帝把这种习惯带去了玉京,比如王儋清挑衅齐玄素。
当初齐玄素想了几天几夜都没想明白,王儋清凭什么敢在玉京出手,还是在紫微堂?还动用灵官!小国师李长歌都不敢这么干。后来他明白了,这就是在地方上横行霸道惯了,无法无天,一时半刻改不了,真把玉京当自己家了。
后来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东华真人亲自处理此事,王教鹤理亏无话可说。最后王儋清被罚了三万太平钱,从五品道士降为七品道士,三年内禁止进入玉京,看在王教鹤的面子上,没有处以禁闭或者劳役,这也就是王儋清无意在道门内部攀升,换成齐玄素这种想要进步的,已经是前途尽毁。
齐玄素继续喝酒,那两人的戏码还在上演。
先前被打下楼的年轻公子语气平静道:“打人。”
女子怒视他:“打的就是你这个登徒子!”
年轻公子掸了掸衣襟,微笑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无故动手打人,我想问一句,还有王法吗?”
女子怒意更甚:“因为你该打!”
年轻公子仍是笑道:“我该不该打,可以交给官府来评判,也可以交给道府来评判,却不能交给你来评判,总不能你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我该打,我就该打?就不讲律法了?”
女子也是气狠了,多少有点口不择言:“我就是道府的人,我能打你了吗?”
齐玄素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女子上当了,掉进别人设好的陷阱里。
果不其然,那年轻公子笑意愈发灿烂:“好啊,原来是道府之人,那就是知法犯法,还要以势压人。”
女子立时意识到自己上当,涨红了脸,伸手指着那年轻公子:“你、你无耻!”
“我无耻?”年轻公子啧啧道,“我干什么了就无耻?倒是你,依仗着道士身份,就敢公然行凶,我若是上告道府风宪堂,不知道是什么罪过?”
女道士气得浑身发抖:“你先说那些污言秽语,我打你怎么了?就是到了玉京风宪堂,也是我有理!”
“污言秽语?谁听到了?”年轻公子满脸无辜,“风宪堂总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倒是你动手行凶打人,在座的这么多人可都看到了,抵赖不得。”
齐玄素放下酒杯,轻声道:“这人不是小民百姓,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倒是那个女道士,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没有什么背景。”
道门之中自然不全是世家子弟,贫苦出身的大有人在。比如说齐玄素,从小双亲无靠,不知父母何人,被道宫收养长大,虽然后来因为七娘和一系列机缘扶摇直上,但硬要说他是世家子弟,那也着实说不过去,总不能他一个人就是一个世家。
周围的许多看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府的名声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不少人觉得是狗咬狗,还有人觉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更多人是胆小怕事,反正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帮女道士的。
陈剑仇自小父母双亡,见惯了世态炎凉,后来又加入青鸾卫,各种阴暗事情见得多了,管不了,也管不过来,早把几分热血意气给消磨殆尽,此时只是静观其变。
柯青青则不然,她一直都在帝京道府,还是石冰云的麾下,后来又跟着齐玄素,属于标准的花圃道士,多少还有几分天真,此时便忍不住开口道:“差不得了。”
那年轻公子的视线立刻移到了柯青青的身上,顺带也扫过了齐玄素和陈剑仇。
陈剑仇过去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几个人知道徐教容是他的义母,自然被省略。至于齐玄素,只在接风晚宴上露过面,然后就开始巡视诸国,升龙府中认识他的人还真不算多。
事实上,在那天的晚宴上,并没有几个年轻人,大多是各大地头蛇的当家人,亦或是公使、代表一类的人物,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到齐玄素面前敬一杯酒,更多人只能远远看着,有个模糊印象。
就算是陈剑秋,还是靠着齐暮雨的引见,才单独见到了齐玄素。
次席副府主,已经是寻常人眼中的大人物了,高不可攀的那种。不说这些人,就是当初的齐玄素,跟随七人小组进驻金陵府,算是半个钦差天使,也是最后图穷匕见的时候才见到次席副府主李天澜。
既然不认得齐玄素,自然也不会认得他的秘书柯青青。
所以这位年轻公子并没有丝毫畏惧,玩味道:“路见不平一声吼。敢问这位姑娘,你也是道府的道士?”
柯青青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道理就是道理,对错就是对错,难道还要因人而异吗?”
年轻公子笑道:“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只是这世上的道理,还真就是因人而异。如果姑娘不是道府的道士,我只当姑娘不知内情,胡言乱语。可如果姑娘是道府的道士,那么我便要认为,姑娘要动用手中的权势包庇同僚了。我还是那句话,凡事要讲律法。她说的事情,没人听到,不过一面之词,不算证据。可是她打我,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姑娘也看到了,铁证如山。”
柯青青眯了眯眼:“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重要吗?”年轻公子淡淡笑道,“难道你们道府还想事后打击报复不成?”
柯青青道:“好一个‘你们道府’,这句话,就是放在中原帝京,也没几个人敢这么说,可阁下就敢说,想来阁下也是出身不俗。不要藏着掖着了,好像我们道府在欺压平民百姓,就凭你身上的袍子,也装不了平民百姓。”
从始至终,齐玄素只是冷眼旁观。
这人吃定了道门看重名声,一直把自己塑造成弱小的那一方,似乎是道府如何迫害他了,占住道德的高地,居高临下,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柯青青也没说错,这一身不知要几百太平钱的衣袍,就装不了平民百姓,这番说辞的威力便不那么足了,脚下的道德高地也不那么稳。可如果仅仅是混淆视听,倒是绰绰有余。
柯青青也明白这一点,并没有以势压人,而是说道:“你可以立刻上告风宪堂,又何必纠缠?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好了。”
年轻公子笑了笑:“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柯青青道:“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了。”年轻公子的大部分注意力似乎转移到了柯青青的身上,同时眼角余光不时掠过齐玄素和陈剑仇。只是让他有些惊疑不定的是,稍微年长的那个只是自顾喝酒,年轻一些的面无表情,好像事不关己。
有点蹊跷。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些道府之人,本事未必多大,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属乌龟的,不动如山的本事倒是练了个十成十,不像江湖人,一点就炸。
年轻公子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两位姑娘给我敬一杯酒,赔礼道歉,我就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咱们这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不打不相识。”
柯青青冷冷道:“与我什么相干,我凭什么给你敬酒?”
“姑娘……这是不答应?”年轻公子望着柯青青,笑意玩味,“那我们风宪堂见,当街行凶,是什么罪名?应该不小。还有,这位姑娘,你也跑不掉。”
陈剑仇撇了撇嘴,这人在言语之间,已经将“打人”偷换成了“行凶”,好一手颠倒黑白。
柯青青气笑道:“风宪堂是你们家开的?你说跑不掉就跑不掉?”
年轻公子道:“风宪堂当然不是我们家开的,可证据确凿,你们还真就跑不掉。怎么,你不服气?”
柯青青道:“我当然不服气,走到哪里,都要讲一个‘理’字。我不管你有什么背景,风宪堂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金阙决意整治道府上下,新派来的次席副府主就是掌管道门纪律。以后追究起来,终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也终是饶不了你们这些肆意妄为之人!”
“拿次席副府主压我?”年轻公子哈哈笑道,“次席副府主怎么了?有权就可以任性?没有证据,想办谁就办谁?真就没有王法了?真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不要忘了,道府还是王府主当家,不是那个什么齐次席。”
陈剑仇偷偷望了齐玄素一眼。
齐玄素面无表情,仍是喝酒。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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