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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人性,人性中又分别隐藏着神性和兽性。
这种最为原始的厮杀场面,没有点到为止,没有手下留情,不死不休,鲜血烘托气氛,无疑最能激发人体内暗藏的兽性。
观众们抛却了平日里的伪装,显露出疯狂的一面。男人们,热血沸腾,声嘶力竭,好像重新焕发了青春。女人们,面带潮红,似乎在这一刻已经登上了极乐的巅峰。
张月鹿的注意力只是在擂台上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很快便转向周围的观众们,见到这一张张有些扭曲的脸庞,微微皱起眉头。
她很不喜欢这种气氛。
她觉得这种气氛很不正常,恐怕不仅仅是擂台的缘故,也许有其他外力的因素,不过具体是法术,或是药物,暂时还看不出来。
在道门之中,道士们占据了绝对的领袖地位,灵官则处于从属地位,有些类似于前朝的以文制武,哪怕是二三品的武官,也要受制于五六品的文官。道门虽然没有到如此程度,但灵官们早已习惯了执行命令而不做决断。所以许灵官此时一言不发,不作任何评价,刚才的那句“水至清则无鱼”则是他对于张月鹿问话的回应,来自于其他高品道士,而非他本人的看法。
至于许寇,他只觉得无趣。
他有个“小阎罗”的绰号,可见他是个怎样的人。正所谓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号。许寇觉得自己没有被取错名字,也没有被叫错绰号。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比这更血腥的,他也见得多了,甚至还亲自经手过。也就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才会因为这点小场面就大惊小怪。
当然,他也没兴趣去悲天悯人,更没兴趣去听张副堂主的教导,他可不是齐玄素,他对张副堂主这种无趣又古板的女子,没有半点兴趣。至多是张副堂主吩咐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倒是有些想念齐玄素了,虽然两人交集不深,还有过些许小冲突,但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类人,如果齐玄素也在这里,多半会是和他一样的感触吧。
可惜。
正当许寇出神的时候,擂台上分出了胜负。
一个江湖人倒在了火海里,很快便被烧成焦尸。
他的对手虽然浑身浴血,摇摇晃晃,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势,但还是举起双手,享受观众的欢呼。
张月鹿开口道:“看得差不多了,我想见一见这里的幕后主人。”
许寇立时回神,应了一声,转身离开此地。
不多时后,那名负责接待他们一行人的管家跟随许寇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陆公子,这不大合乎规矩。”
张月鹿转过身来:“规矩是人定
的。”
许寇取出一张金票,面额一百,却是直接兑换无忧钱。
管家的视线落在金票上面,喉结微动。
一百无忧钱立兑一千太平钱,因为金贵银贱,若是放在黑市上,还能再高点。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许寇道:“想好了,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天底下能挣这么多钱的好事可不多。”
管家狠狠咽了下口水,接过这张金票:“陆公子稍等。”
在管家离去之后,许寇感叹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张月鹿淡淡道:“记得把钱拿回来,若是少了一分一厘,你用自己的例银补。”
许寇正色道:“请副堂主放心。”
这些钱当然不是张月鹿的,也不是许寇的,而是天罡堂的,算是一些必要的花费,就算张月鹿纳为己有,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张月鹿不打算这么干。
许寇在其他事情上可以不上心,唯独在钱的事情不敢不上心。
要不怎么说他和齐玄素其实是一类人,穷过才知道钱的重要。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管家回来了,请张月鹿等人去见此地的主人,不过有一个条件,不能带随从。
许寇闻言道:“这就是你们不讲道理了。不带随从,出现意外怎么办?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这里还有其他的客人,若是客人之间发生误会,有些冲突摩擦,不带随从,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再者说了,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们还怕我们能把你们那位主人怎么样不成?”
管家知道许寇说得有理,略微沉吟道:“这样罢,我们各退一步,只带一名随从。”
许寇后退一步:“我就不去了。”
许灵官缓缓开口道:“我陪公子过去。”
管家看了眼一直沉默寡言的许灵官,暗忖这位陆公子的两个随从倒是分工严明,一个负责动嘴,另一个多半就是负责动手了,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固然因为被家里管得严的缘故,没见过太多世面,可到底是底蕴摆在那里。
三人回到地上,管家招过一名仆役,让他领着许寇去偏厅休息,那里有酒水,也有小相公和姑娘,只是质量上稍微欠缺一些,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随从的地方。
张月鹿和许灵官则随着管家穿过层层防卫,往庄园深处的一座三层高的青黑色楼阁走去。
这座楼阁很大,大到有些出乎张月鹿的意料之外。
进深大约有五丈,宽有九丈,合起来就是九五之数,这正是皇宫大殿的规格。
虽说大玄皇室因为出身道门的缘故,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怎么在意,但也不全然是不当一回事,就算天高皇帝远,这些
人敢如此行事,还是可见其胆子之大。
能来到这栋楼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一楼是个巨大的赌坊,各种花样都有。二楼被分割成几十个小厅,莺莺燕燕。至于三楼,才是重头戏所在,整个三楼被直接打通,而且因为是顶楼的缘故,穹顶明显要高出一楼和二楼许多,穹顶之下是一方擂台,其正中位置有二龙戏珠的浮雕,其上方悬挂着九盏缀有流苏的灯笼,仔细看去,样式上竟是有些类似于太清市上方的天灯。
此时的擂台上还有两具尸体和未干的血迹,鲜血顺着浮雕的纹路缓缓流淌着,在灯火的照耀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擂台四周是一圈桌椅,因为空隙很大,所以数量不多。
正中的主位则格外堂皇大气,巨大的椅子在灯火的照耀下,金光璀璨,堪比龙椅。
哪怕是不怎么在乎朝廷皇室的道门之人见了,也要感叹一声,好大胆。
张月鹿环顾四周,目光从在座的客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坐在主位的年轻男子身上。
客人们都是士绅富商之流,张月鹿毫不怀疑,这里面还有正式的朝廷官员或者道门弟子。
年轻男子对于张月鹿的直视有些不悦,皱了下眉头。
只是没等他说话,张月鹿已经开口道:“你就是这里的幕后主人杜龙坛?比我想象得要年轻一些。看来灵山巫教能让人返老还童的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杜龙坛正端着酒杯饮酒,闻言后猛地摔了手中酒杯,不掩怒意。
在这个世道,除了长辈上司,其他人当面直呼姓名等同于骂人。更何况张月鹿还提到了灵山巫教,这是杜龙坛的命门死穴。
不必杜龙坛吩咐,已经有一名护卫从灯火阑珊处走了出来,准备擒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同样不必张月鹿说话,原本站在张月鹿身后的许灵官也向前一步踏出。
张月鹿和杜龙坛之间隔了一个擂台,两人几乎是同时出现在擂台之上。
然后这名归真阶段的高手只是一个照面,便被二品灵官扼住喉咙,动弹不得。
毕竟不是每个归真高手都能像张月鹿一般,对上天人也有一战之力。
张月鹿并没有去看擂台上的两人,而是仰头望着穹顶上高悬的九盏灯笼,有些明悟。
这些人为什么背弃道门?因为道门也好,儒门和佛门也罢,纵然有种种不足,根本上还是劝人向善、节制、爱人,除了各种戒律、道德、规矩,还是一种无形的枷锁,是对欲望的禁锢。而这些人,他们需要的是“自由”,是不受节制,是欲望的释放,既然道门无法满足他们,他们便抛弃道门,转而投入能够满足他们欲望的邪教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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