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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有前后之分,前面是官衙,处理公务之用,后头是住宅。
青鸾卫将现任凤台知县李宏文缉拿之后,便把其全家老小关押在县衙的后宅之中,倒也没有如何大动干戈,只是让其在各自的房间里不许出门而已。
李宏文便被关押在自己的书房中。
正当周飞龙和齐玄素在前衙大打出手的时候,李三辛一行人沿着回廊不紧不慢地来到李宏文的书房前,此时门前正有两名青鸾卫校尉负责值守,见到李三辛之后,立刻恭敬行礼,接着在李三辛的示意下,将反锁的屋门打开。
李三辛让其他人留在外面,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陈设很是简单,只有一案两椅一书架,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可是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以及笔洗、笔架、镇纸等物之外,却是没有什么案头清供等物,实在是清苦,与县令的身份不太相符。
此时凤台知县李宏文就坐在书案后,身着七品朝服,看上去大概有知天命的年纪,面容清癯,三缕长髯,单以相貌而言,很是符合民间百姓对于清官忠臣的想象。
李三辛单手把那张靠在侧边墙根的椅子拎起,放到李宏文案前的对面位置,然后在这个下属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李宏文低垂着眼帘,对于李三辛的到来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
李三辛将手中的盖碗放到案上,开口道:“依照大玄律法,阁下虽是革员,但在没有定罪之前,仍是官身。本官虽是奉上命办案的钦使,但也不好直呼其名,所以于情于理,我还是要称呼一声李大人。”
李宏文仍是不开口。
李三辛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李大人做的是朝廷的官,本官做的也是朝廷的官,共事一君,讲究一个‘忠’字,李大人以忠臣自居,可如今却有乱党杀进了县衙,要救走李大人,不知李大人对此有何解释?”
这句话不亚于一道炸雷响彻了李宏文的耳畔,他猛地抬头望向李三辛,沉声说道:“好一个共事一君要讲一个‘忠’字,你莫拿什么乱党来诈我,我李宏文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我倒是要反问阁下一句,你还有你身后的青鸾卫千户所,忠的是哪个君?”
“自然是朝廷。”李三辛稍稍拔高了音调,同时朝着京城的方向一拱手,“李某人和青鸾卫从来都是忠于朝廷。”
李宏文冷笑道:“朝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李三辛的脸色刷地阴沉下来,身子倏地站起,森然道:“李大人此言何意?”
李宏文夷然不惧:“你们青鸾卫这次奉旨捉拿李某,奉的是谁的旨意?恐怕不是陛下的圣旨,而是内阁的钧旨,你们说我结党营私,敢问我结党何人?又营何私?只怕是欲加之罪。”
李三辛忽然笑了笑,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这才开口道:“好啊,李大人终于是招了。”
李宏文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三辛抿了一口盖碗中已经有些凉的茶,沉声道:“李大人,无端捏造,诬陷内阁,你知道大玄律是怎么定罪的吗?”
李宏文凛然道:“区区一死,何足为惧?”
“要找死,一尺白绫,一把尖刀,一杯毒酒,哪样不行?若是李大人没有,我们青鸾卫有,保证分文不取。”
李三辛嗓音低沉道:“李大人又何必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其实我们可以谈一谈。”
李宏文脸色肃穆道:“到了这一步,你说我们可以谈一谈,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李三辛低声说道:“这关乎到李大人一家老小的生死。”
李宏文默然不语。
李三辛接着说道:“我在来凤台县之前,千户大人有交代,只要李大人肯交出那件东西,那就有的谈。李大人的性命,千户大人保不住。可李大人一家老小的性命,千户大人还是能保下来的,无非是在卷宗上增减几笔,就算判个抄家流放,也好过满门抄斩。”
李宏文问道:“如果我不肯交呢?”
李三辛无奈叹息一声,再度从椅上起身:“若是李大人不肯谈,千户大人也有交代。”
李宏文望着李三辛。
李三辛轻声道:“那就请李大人的一家老小都留在凤台县,交还是不交,还望李大人好好考虑。”
“不必考虑了。”李宏文神色坚定,断然拒绝,“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
李宏文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李宏文的书房,挥了挥手。
原本四散于周围的青鸾卫立即来到他的面前,静等吩咐。
李三辛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千户大人也有仁慈之心。”
几名青鸾卫都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李三辛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这才接着说道:“可总有些人不体恤千户大人的一片仁慈之心,冥顽不灵。”
都不是第一天做公当差的青鸾卫们心里头明白了七八分,试百户大人这是要杀人了。
一名为首的青鸾卫总旗轻声道:“请大人示下。”
李三辛闭上双眼,轻轻说道:“李宏文这个人,知道的事情太多,真要送到诏狱去,牵扯甚广,会有些麻烦。所以两害相较取其轻,就让他留在凤台县吧。”
青鸾卫总旗的脸色一肃,明白试百户大人口中的留下可不是就这么留下,而是让他永远地留下。
李三辛继续说道:“李宏文有许多同年故交,此事若是做得不干净,落人口实,惹起了朝野议论,就会对我们很不利,所以按照老规矩,活不见人……”
青鸾卫总旗立刻接话道:“死不见尸。”
李三辛睁开眼睛,望着青鸾卫总旗,稍微压低了声音:“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一家老小,一个不留,杀得一定要干净。”
青鸾卫总旗沉声道:“是!”
李三辛又望向另外一名好似白面书生的青鸾卫小旗,吩咐道:“预备好案卷,把杀害县令的罪名丢到乱党身上,就说乱党袭击青鸾卫,阻挠办案,杀人灭口,正好这会儿在前衙也死了不少弟兄,都算在乱党的头上,这次一定要办成个铁案,不能有半点疏漏。”
那名青鸾卫小旗连忙道:“请大人放心。”
李三辛挥了挥手。
一众青鸾卫立时四散而去。
很快,后宅中便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开门声,抽刀声,以及临死前的哭喊惨叫声。
李三辛对此充耳不闻,站在雨檐下,望着外头的雨幕,仍是端着盖碗,小口呷茶。
下雨天,的确是杀人的好时节。
当李三辛终于将最后一点残茶饮尽的时候,有一人从前衙来到后衙。
来人虽然浑身上下湿透,但没有半分血迹,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没有。
他右手中提着一把“细虎刀”,左手则是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这名戴着斗笠的年轻人丢出头颅,开口说道:“这位试百户大人不愿与我谈,我只能杀了他,不知这位大人是否愿意与我谈一谈?”
李三辛低头望向滚落到自己脚边的头颅,周飞龙那双死了也未曾合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不过既然入了青鸾卫这个行当,自是无惧鬼神,你活着时候都不能把我如何,更何况是已经死了?
所以李三辛抬起一只脚,直接将这个不久前还在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同僚的头颅踩碎,然后又把沾满了污秽之物的靴底在台阶的棱上刮了刮。
他做完这些之后,抬起头来望向来人,眯起一双本就狭长的眼眸,轻声赞了一句:“好手段。”
来人无动于衷,看不出丝毫喜怒。
李三辛的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难察觉的忧虑。
一介匹夫,当然不足挂齿,可如果这个匹夫是先天之人,那就是谁也无法轻视的,那些京城的权贵世家为何不遗余力地想要拉拢这些高手人物?
除了做一些见不得人的活计之外,还不是为了护佑自家老小。
如果李宏文身边有一位能比拟眼前之人的高手,那么他们来拿人的时候,就不是现在这般光景了。
不过李三辛也就是担忧而已,还谈不上惧怕,他可不是周飞龙那个废物,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从六品的试百户,甚至很快就会升为正六品的百户,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李三辛再次开口,嗓音骤然低沉了许多:“阁下孤身前来,杀我青鸾卫弟兄,到底是所为何事?”
齐玄素道:“奉命行事,你应该明白。”
“明白,当然明白。”李三辛点了点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生死相拼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那就请出招吧。”
齐玄素不再废话,将脚下的青石地面踩踏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纹,身形前掠。
李三辛淡淡一笑,以腕力将手中一直端着的盖碗丢掷出去,一闪而逝。
下一刻,这只盖碗直接出现在齐玄素的面前。
只见这只飞旋而至的盖碗滴溜溜地旋转不停,如有灵性一般,围绕着齐玄素盘旋一周,使得齐玄素不得不停下前冲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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