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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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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了他们怎么说吗?”西佐夫悄声问。

“菲奥多尔·马琴,您回答……”

“我不愿意说!”菲佳跳起来,明明白白地回答着。他的脸亢奋而发红,眼睛中放着光,不知为什么,他把双手藏在背后。

西佐夫轻轻地说了一声“啊呀”,吓得母亲立即就睁大了眼。

“我拒绝辩护!我什么都愿意讲!我认为你们不是合法的裁判人!你们是谁?人民将裁判我们的权力交给你们了吗?没有!绝对没有!我不承认你们!”

他坐了下去,把他那通红的脸躲在了安德烈的背后。

那个胖法官把头偏向首席法官,跟他耳语一阵。

脸色苍白的法官抬起眼皮,斜着眼睛望了被告一眼,接着伸出手来用铅笔在面前的纸上随便写了几句。

乡长摇着头,小心换了两只脚的的位置,又把肚子放在膝上,用两手遮着。

小老头儿脑袋一动不动,将身子转向红胡子的法官,对他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红胡子的法官安静地低着头听着。

贵族代表和检察官小声说话,市长仍摸着腮听他俩说呢。

这时,大厅中重又响起了首席法官的没有生气和感情的声音。

“回得多干脆!直截了当——比谁说得都好!”西佐夫激动而惊奇地在母亲耳边夸奖着马琴。

母亲困惑地微笑着。

她起初觉得这一切都是枯燥而不必要的前提,接着就要发生一件冷酷无情、顿时会将大家压倒的可怕的事情。但是巴威尔和安德烈的沉着镇静的言语是这样的大胆而坚定,好像他们这是在工人区的小屋里,则不是在法庭上说话。菲佳的激烈的态度使她的精神振作起来稍后,法庭里渐渐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空气,母亲听到坐在后排的人都在骚动之后,她就更加欣然了,因为她明白和她有同样感觉的不单单是她一个人。

“您的意思怎么?”小老头儿说。

秃头的检察官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书案上,开始分列项地说起来。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是,同时有一种冷冷的、恼人的东西,——模糊地感到有种对她含有敌意的东西——刺激着母亲的心,使她惊恐不安。

这种感觉并不威吓人,也不叫嚣,可是却在无形地、不可捉摸地扩大。它懒懒地、迟慢地在法官们周围摆动,好像用不能透过的云罩着他们,使一切外界东西不能通过而到达他们那儿。

她对法官们看着,对于她来说,他们是不可思议的。跟她的预料相反,他们并没有对巴威尔、菲佳发怒,也没有用言语侮辱他们。但是,她觉得法官们所问的一切,对他们都是没有必要的,他们仿佛都很不乐意问话,又很吃力地听着回答,好像一切已经预先知道了,所以一点也没有兴趣。

站在他们面前的一个宪兵突然大声喊:

“据说,巴威尔·符拉索夫是祸首……”

“那么那霍德卡呢?”胖法官懒洋洋地小声说。

“也是一样……”

一个律师站起来说:

“我可以说话吗?”

小老头儿不知是在对谁发问:

“您没有意见吗?”

母亲觉得,好像所有的法官都是不健康的人。他们的姿态和声音都露出病态的疲劳。这种病态的疲劳和讨厌的灰色的倦怠,都毫无掩盖地流露在他们的脸上。显然,他们感到这一切——制服、法庭、宪兵、律师以及坐在手圈椅上问话和听取回答的责任,——都是不舒服的。……

母亲认得的那个黄脸军官站在他们面前,他态度傲慢,故意拖长了声音大声讲着巴威尔和安德烈的事情。

母亲听着,不由地暗暗骂着:

“你这个坏东西!你知道的并不多!”

此时此刻,母亲望着铁栏里的人们,已经不再为他们害怕了,也不怜悯他们了——对他们不应该怜悯;他们在母亲心里唤起的只是惊奇和使她感到温暖的爱。

惊奇是平静的,爱是光明的,令人欢欣。

他们年轻、结实,坐在靠墙的一边,对于证人和法官的单调的谈话以及律师与检查官的争辩,几乎不再插嘴。偶尔,他们中间有人发出轻蔑的微笑,并又和同志们谈几句,于是同志们的脸上也掠过轻蔑的微笑。

安德烈和巴威尔差不多一直在悄悄地和一个律师谈话,——这个律师,母亲曾在前一天见过他,是在尼古拉家。最活泼好动的马琴细心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萨莫依洛夫常常对伊凡·古塞夫说些什么。

母亲看见,每次伊凡都是在尽力忍着笑,悄悄地用臂肘在同志的身上一戳,他脸涨得通红,鼓起了腮,低下了头。已经有两次,他几乎都要噗哧一声笑出来,过后他又鼓着腮坐了几分钟,竭力想装得严肃一些。

不论哪个被告身上都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他们虽然要努力抑制青春的活泼奔放的感情,可是青春的活力毫不费力就把这些努力给打倒了。

西佐夫轻轻地推了一下母亲的臂肘,母亲便回过头来,只见西佐夫的脸上带着得意的,同时又有几分担心的表情。

他轻声说:

“嗳,你看他们多么坚强啊!这些小伙子,态度多神气!

对不对?”

法庭上,证人们用一种没有高低缓急的调子急匆匆地陈述着,法官们冷淡地、言不由衷地说着。那个胖法官用肿胀的手捂住嘴巴打着哈欠。红胡的法官胸色更加苍白,时不时地,他举起手来,用指头使劲地按着太阳穴,哀愁似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检察官偶尔用铅笔在纸上划一下,又重新去跟贵族代表谈话。贵族代表抚着他那灰色的长胡子,转动着美丽的大眼睛,很得意地点头微笑着。市长跷着腿坐着,用指头在膝上敲着,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指头的动作。只有乡长仍旧将肚子放在双膝之上,小心地用手捧着肚子,低头坐在那儿,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老老实实地细心听着这种单调的嗡嗡声。还有那个小老头儿,将身子埋在椅子里,好像没有风的时候的风标一样丝毫不动地坐着。

这种状态维持了许久,令人麻痹的无聊重新让人迷惑起来,甚至无法排解。

“我宣布……”小老头儿说着,一面站了起来,可下面的话就被他薄薄的嘴唇给压住了。

于是,响音、叹息声、低低的惊呼声、咳嗽块和脚步声混合起来,充满了整个法庭。被告们被带了下去,他们出去的时候,满脸含笑地对自己的亲戚和朋友点头告别。

伊凡·古塞夫低声对什么人喊道:

“不要怕!叶戈尔!……”

母亲和西佐夫一同走出大庭来到走道里面。

“要不要到酒铺里去喝杯茶?”老人关切地,沉思似地问她。“还有一个半钟头的时间呢!”

“我不想去了。”

“那么,我也不去了。你看,孩子们真是了不起,对吧?他们坐在那里,好像只有他们才是真正的人,其余的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你看菲佳,啊?”

萨莫依洛夫的父亲手里拿着帽子走到他们前面。他满脸带着阴郁的微笑说:

“我的葛里哥里不也是吗?他拒绝了辩护人,什么话都不愿意说。这种办法是他第一个想出来的,彼拉盖雅,你的孩子造成请律师,可是我的孩子却说不要!于是四个人全都拒绝了……”

他的妻子站在旁边。她不停地眨巴着眼睛,一边用头巾的角揩着鼻子。

萨莫依洛夫抚摸着胡子,低头头说:

“居然有这样的事!我心想啊,这些鬼东西,他们这一切的打算都是枉然的,白白的使自己受罪。可是,我忽然开始明白,他们的话或许是对的吧?他们的伙伴在工厂里不断地增加起来,他们虽然常常被抓去,可是他们像河里的鱼,是抓不完的!我还想,力量也许真的在他们那一边?”

“斯吉潘·彼得洛夫,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是不容易懂得的!”西佐夫说。

“不错,是很难懂!”萨莫依洛夫表示同意。

他的妻子用鼻子深深地呼了口气说:

“这些不要命的家伙身体倒很棒……”

在她那憔悴的宽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她对母亲说:“尼洛夫娜,我刚才说全怪你的儿子不好,请你不要生气。老实说,究竟该怪谁不好,鬼才知道!刚才宪兵和暗探说,我家的葛里哥里也有份的——畜生!”

很显然的,她对自己的孩子感到自豪,她也许并不了解自己的感情,但是母亲却很理解这种感情,她带着和气的微笑轻轻地说:

“年轻人的心总是接近人的心理的……”

人们在走道里踱来踱去,有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奋而又沉思地低声谈论着。差不多没有人单独地站着——每个人的脸都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了想要谈话、寻问和听人家说话的希望。

在那两堵墙之间的白色走道里,人们好像被大风吹撼着一样前后摇晃着,好像大家都在寻找一个可以站稳的地方。

蒲金的哥哥——一个瘦高个儿显得有些憔悴的人,挥动着手,很快地跑来跑去,并对人说:

“乡长克莱巴诺夫这件事儿做得很不该、很不该……”

“别说啦,康士坦丁”他的父亲,一个矮小的老头,劝他不要说,一面害怕地朝四面张望来张望去。

“不,我要讲的!我一定要讲出来!大家都说,他去年为了要把他的伙计的妻子弄到手,所以就把那个伙计给杀了wωw奇Qìsuu書com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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