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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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平万万想不到自己得的是白血病。上来医生和家人都竭力地瞒着她，可冰雪聪明的她怎么瞒得住呢，她很快就知道了实情。那时刻她如遭晴空霹雳，如受当头一棒，一下子头脑中的意识烟飞云散，几成真空状态，彻底地懵了。好长时间她才醒悟过来，抱着妈妈伤心地哭了。她恨老天无眼，对她不公平！——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要得这病，她好容易有了存扣为什么要得这病……她才十八岁呀！亲人们都劝她，说不要紧，说她年纪轻抗得住，只要好好治疗肯定治得好的。医生和院长也鼓励她要坚强，只要配合治疗，是可以发生奇迹的，要她做一个抵抗病魔的女英雄……秀平就不哭了，得了急性白血病的秀平就不哭了，她相信自己的坚强，从小到大她没有被困难征服过，既然这里是专治这个病的全国闻名的大医院，既然医生包括院长都说能够战胜这个病，那么她秀平就肯定能够逃过此劫，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忍受住，积极地配合治疗，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她：妈妈，存扣……她日思夜想她的存扣，想像得出他会急成什么样子。他会哭的呀，他会因为着急、想她、担心她而影响学习的呀。没有她在他身边怎么好哟，别看他长得高高大大，在她面前其实就是一个弟弟呀，他已习惯了块块要依赖她、块块要她管的呀！她心急如焚。她要姐姐下楼替她买来圆珠笔和信封信纸，要写信给他，向他解释，说她不要紧，要他安心学习……可每次铺开信纸却怎么也无法落笔，她意识到无论怎样给存扣写信都是弄巧成拙，反而会引起存扣对他的思念，还不如不写呢……她急躁得直哭，她终于没有给存扣写一个字；她只希望早点治好病，早点出院回到学校，回到她亲爱的存扣弟弟身边……
5．
然而存扣的来信却不期而至，像天边飞来的一只白鸽，飞进了秀平的病房。
秀平双手捧着信封，把它按在胸口上，欢喜得直哭。
她抖抖索索拆开了信，展笺细读，更是哭得一塌胡涂，嘴里不住地念叨：“存扣！存扣！弟弟！弟弟！”
亲爱的秀平姐姐：
见信如晤。姐，你在苏州感觉怎么样？那边的医生肯定很高明吧？你流鼻血肯定控制住了吧？请赶快回信告诉我（哪怕简单地回个短信，不要累着），我要晓得，我不放心呀。
姐，我怨你呀，你块块地方精细，为啥对自己身体这么马虎呢？上兴化比赛前我就要你到医院看了，你说等比赛结束后再看，比赛结束后要你看，你又要等妈妈和翠珍婶子上吴窑赶集时再看，就这么一拖再拖，耽误病情，对自己不负责呀！也是对我不负责呀！幸亏大勇姐夫来得及时，要不还不知你还要拖到哪一天呢！
好在有病时间还不长，属于早期，真是谢天谢地！早期是很好治的，姐，你一定不准再马虎了，一定要配合医生治疗，每一个细节都要像你考试做习题一样认真对待，这样你就会恢复得快，不需要好长时间就能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听说要化疗，化疗会有一点痛苦的，说要呕吐，说要掉头发，姐你别怕，你要忍住，你比哪个都坚强的，你难过的时候就多想想我，想想我俩在一起的快乐的事情，你就会好过得多的。
姐，不要不放心我，我很好……
你的弟弟：存扣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日
秀平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哭哭又笑笑。她偎在秀琴身上，含羞带娇：“你看这个人，也不喊我的名字，满纸‘姐姐’长‘姐姐’短的，羞不羞？他乖哩。让人心疼哩。他这是想我呀……”
秀琴把妹妹搂在怀里，连连说：“是的妹妹，存扣乖，存扣好，你俩是一对好宝宝。”咬着嘴唇，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
一家人看着幸福的秀平，百般感伤在心头，暗地里祈祷上苍：“大慈大悲的天藏菩萨，地藏菩萨，观世音菩萨，让我家的秀平好起来吧！”
存扣都来信了，还能不给他回信吗？秀平跟姐姐要来了纸笔。
亲爱的存扣弟弟：
接到你的来信我哭了，我是欢喜得哭的！看到你的字你的话就像看到你的身影，你的表情，感到你就在我的身边。弟弟，你不要怕，不要担心。正如你所说的，我这病发现得早，是治得好的——我的医生和护士们都这样说，连来看我的院长也这样说的。他们鼓励我勇敢地配合治疗，做一个战胜病魔的女英雄。这个医院很大，设施条件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看得出这里的医生都相当专业相当有本事，我都是吃最好最贵的药……我很快就会好的，弟弟你放心！
弟弟，接到你的信我欢喜之余又有些不高兴哩，你千万别为我烦太多的神而影响了学习呀，这是我最担心的，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要自己管好自己，你生活上马虎的习惯大（多）哩。你要让让姐放心，做姐的乖存扣，好存扣，块块优秀的存扣……姐姐就开心，就疼你。以后尽量不要写信来，实在忍不住要写也不要写这么多，这么长，会分神的，会转移兴奋点的。姐不要紧，你的兴奋点永远要在学习上……
爱你的姐姐：秀平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四日
6．
存扣接到秀平的回信，躲在宿舍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嘤嘤地直哭，嘴里不住地念叨：“秀平！姐姐！秀平！姐姐！”他才不管信上的嘱咐呢，马上又给秀平回了信，而且一写就收不住笔，足足写了四张信纸。写完了赶紧跑步到镇上邮政局，买邮票，贴邮票，小小翼翼地投进邮筒。
吴窑离苏州五百里，信写过去那边立即回信，路上也要走六七天。存扣心急火燎地盼了一星期，终于等到了秀平的回信。
存扣弟弟：
这么快又收到你的来信，姐虽然看得很开心，但是必须要怪你一下：写这么长，要花多少时间呀！不是告诉你不要把情绪总放在我这里吗，学习要紧——你不能反过来让我担心呀！
你回忆了我们相爱以来许多温馨的和让人发笑的和让人回想起来脸红心跳的细节，这些也是我这些日子重新回味过的，真是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想到了我俩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就增添了战胜病魔的无穷力量。
……这些日子你各门课程还像以前那么掌握得游刃有余吗？弟，你肯定因为我的病影响学习了，你千万不要影响学习，不要担心我的病情，我会乖乖地配合医生治疗的，哪怕药再难吃，化疗反应再难受……我都会克服，这一点请你放心……
姐姐：秀平
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现在存扣已经来不及等秀平回信了，他三两天就给秀平写一次信。而那边的秀平似乎明白要存扣不写信和少写信是多么的不现实，也就随他去了；事实上秀平心里又是多么盼望每天都有存扣的来信——这样就好像他俩没有分开一样！于是秀平很配合地回起信来，只不过每次都要查点存扣的学习情况，要他“汇报”，要他“写信、学习两不误”——
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到你就哄我，期未考试你考了掉下来我可不放过你，我会不理你的。如果学期结束前我能回校的话我还指望你帮我补课哩，我可不要老师来补，我就要你补，做我的老师……
吴窑——苏州，苏州——吴窑，存扣和秀平展开了深情意重的“两地书”——
姐，昨天数学测验我考了115分（120分的卷子）哩，虽然屈居第二还是很高兴，因为刘曙明考第一仅仅比我多了0．5分，哈哈，你看逗不逗！下星期测验英语第三单元，到时再把成绩向你汇报。放心，我也会考得很好的！
弟，这学期我感到你对理化学习劲头不如以前足了，你不要认为高三分科你选择文科，现在就可以在这两门上松劲，这个念头是要不得的。虽然文科不考这两门，但作为一个现代的文明人来说掌握一定的理化知识也是极其必要的，不要做知识上的瘸子，要做知识上的多面手，做一个通才。你的志向是做一个作家，作家懂得的东西是广泛而芜杂的，这道理你比我还懂。你现在如果对这两门放松了，会让老师和同学因你这种“偷机”行为——没出息的狡黠——而看低你，瞧不起你；而且放松了这两门功课的学习，势必会影响大考的排名（很可能会掉下很多！），这会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的情绪，会造成失败和沮丧感，而对学好和巩固其它他功课动摇原本的自信，负面效果真是太多了！所以切切不能（我也不答应、不允许！）对理化抱丝毫地放松懈怠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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