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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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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你回教室吧。”张老师见粉香来了,稍松了口气,笑着对种道说:“把你外甥跑坏了!”

    她又对庆芸和秀平说:“这儿没什么事了,你们也回班吧。记住,有人问起来,就说是肚子疼。”

    “我们懂的!”两个孩子乖巧地回答。

    5.

    粉香和张老师进了宿舍,把门掩着。张老师打着电筒,粉香小心地为唐月琴脱衣裳。唐月琴双手掩着脸,随她们弄。

    “没得命!咋蜇成这样!”粉香看了也感到吃惊。她把裤衩从脚后跟脱下,用手去分两条腿,唐月琴腿直缩,又“哎哟”起来。

    “别动!”粉香沉着声说,“想不想跟你治?”唐月琴马上忍住了声。

    “听话,我和老师都是女的,有什么要紧。”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刮胡刀来,“别动,我先替你把毛毛刮了。”

    唐月琴身上生起了鸡皮疙瘩,听粉香在念叨:“膏药粘上毛毛,撕起来人咋吃得消呢?还好,毛毛不多,就几根。”

    张老师用电筒照着,一面轻声抚慰着唐月琴,要她别怕。

    粉香几刀把毛刮了。从药箱里拿出一包“麝香虎骨膏”,揭开来贴在唐月琴私处,然后慢慢撕开,唐月琴用牙咬住被单,鼻子呜呜着,身子直抖。粉香不管她,贴一张撕一张,把一打膏药全用完了,说声“差不多了。”从药箱中取出紫汞,用药棉细细涂了。两个人忙出一头的汗。

    张老师要为唐月琴穿上衣裳,被粉香一把抢过来,说:“这裤衩还能穿啊?”

    张老师一拍脑袋,说:“瞧我,呆了。”便从床头叠好的衣堆里另找了条内裤,替唐月琴换上。

    正穿着,粉香咋呼起来:“这杨剌毛不可能是从树上飘下来的,张老师,这绝对是哪个阴魖鬼使的坏!”她把裤头举到张老师面前用电筒照着,“你看你看,这绿汁!——没得命,这粘着的不是杨剌子头嘛!”

    张教师凑上去一看,顿时心里沉了下来。

    6.

    这晚陆校长在学校小食堂里设宴,招待乡里派出所郑所长。郑所长是专门来学校处理一件棘手事儿的。顾庄中学原本是建在一块乱坟滩上的,农村建学校往往就建在这些腌臜地方——偌大的校园怎能占上好田亩呢。比如说有名气的吴窑完中也不过建在废窑滩上,那地方解放前是专门处决犯人的刑场。

    十几年前建学校时庄上把那些无主的坟墓都平了,有主的移到了集体公墓。哪想到时隔许多年,有户人家从外地回来了。解放前逃亡出去的,一直音讯杳无,庄上人都以为他们全死在了外头,哪晓得现在又还乡了。那户主一回来就找父母坟墓,却看到当年的乱坟滩已变成了红墙青瓦、树木蓊郁的校园,他父母的坟早就夷为了平地,上面种着学校的菜蔬,不禁悲从中来,在父母下葬的约摸方位哭得昏天黑地。哭过后便在那地方堆土为丘,插起纸幡,烧起大钱来了。学校哪里肯依,这青葱整洁的校园里弄出两个坟茔来成何体统,看了人心里多不舒服啊,倘夜里走到那里别说孩子们怕,大人心里也发怵呢。双方纠缠多日没得结果,学校只好打电话请派出所来人解决了。

    郑所长是顾庄初级中学的第一届毕业生,现在的陆校长就是他当年的班主任,所以听到陆校长的求援电话当即就赶来了。在学校办公室进行了调解。他本来就长得牛高马大,一脸的络腮胡子,又加上穿着一身制服,黑着个脸走进来,那造坟的主儿心里就怵了三分。他在外面流浪了小半辈子,深知派出所的人最是不能惹的,当郑所长盘问他这么些年来到底在外面做的什么勾当,并暗示他重新回来落户口会有诸多麻烦时,他顿时SONG(上“尸”下“从”,半包围结构。上声)了下来,自己找坡台往下滚了,说其实他也记不起父母埋在哪旮旯了,堆两个土堆也是想有个念想,清明过冬烧两张纸表表心意,既然学校不方便,也……也就算了。郑所长说,咋个算了,你公然在学校这样的公共场所烧纸,大搞迷信活动,对我们的学生会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可是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啊!敢情“文化大革命”都结束好几年了,郑所长的政治语言还用得蛮活泛的,吓得那人脸都白了,连连说:我、我不对,我、我去铲了!向大家做做揖,连忙溜了出去。

    那人一走,办公室就热闹了起来。陆校长如释重负,大着声吩咐食堂主任张国楼上街办菜,晚上大家陪郑所长好好喝一顿。几个老师又是敬烟又是奉茶,连声赞郑所长有办法有水平,说晚上定要多敬所长几杯。郑所长说喝酒就喝酒,但晚上必须赶回乡里,那边还有事——要喝就请早吧。陆校长就要两个年轻老师马上陪国楼一起上街,拣好吃好喝的快点买来,早点开席。

    酒喝到八分账上,郑所长看看表,说“得罪了”,要走。大家劝他再喝几杯,他说不了,有事,下次一定尽兴!一干人也就不硬留。陆校长说:“我送送你。”大家站起来,想校长要与郑所长有私话谈,也不跟上去,等两人走出门,一齐坐下来,继续玩筷子功。刚才两个“头脑”在,毕竟不敢放肆。

    7.

    两个人都喝得微醺,手搀着手亲热地边走边谈,这时候晚自修第一堂下课的铃声响了,陆校长见好几个女生不是往厕所走,而是叽叽喳喳往宿舍跑,感到有些蹊跷,便拦住一个学生问:“干啥呢,你们?”

    那个女生说:“我们班唐月琴被人暗算了,这会儿医生正帮她看呢。”说着急急追上前面的同伴。

    看来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哪个孩子嘴不紧,还是把这事儿传了出来。

    陆校长听了那个学生的话,一时间不知就里,惊得酒都变成汗了,忙拉着郑所长的手向女生宿舍走去,还没进院门呢,就听到张海珍老师训斥的声音。几个女生一窝蜂地溜出来了,差点撞上了他们。

    张老师在院里的路灯下和种道、粉香说话,看到陆校长他们来了,脸上顿时有些局促起来。那粉香和郑所长是初中同学,见了面很亲热,喋喋不休地把事情说了,听得郑所长眉毛都扬起来了,说:“咋?一个初级中学就有这样的事了?”

    陆校长显然有点气急败坏了,声音就有些发粗,对张老师说:

    “张老师,你这班上咋的了,怎么尽出些说不上口的事来!”

    张老师脸涨得通红,眼里有了泪,强忍着,嘴里嗫嚅:“我、我……”

    “好了,别说了,”陆校长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声音柔了下来,指着门问张老师:

    “能进去看看吗?”

    “能……衣服穿起来了。”张老师哽咽着回答。

    门推开,见唐月琴已能坐起来了,昏黄的电灯照在脸上,映着未干的泪痕。见校长等人进来了,脸上就有些栖惶,楚楚可怜的样儿。

    “好些了吗?”陆校长问,声音里充满了慈爱。

    “好些……不疼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那就好,”陆校长舒了一口气,“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晚自习就别去上了。”

    一行人走出院子,郑所长说:“老校长啊,现在的学生可不像我们当年单纯了嘛!”

    陆校长气恼地说:“谁晓得呢!以前从没这些事。”又说:“兴许真是桃园里的洋剌子毛飘上去的也不保定!”

    “不可能。果真像粉香说的那样,肯定是人使的坏。你想想,别的衣裳上为啥子没有,单是个裤衩?而且,还那么多?”

    “是哩是哩。”走在后面的粉香附合说,“杨辣子头都泥上去了哩!”

    “这事不行!”郑所长突然站住脚,“这事得查查。老校长,现在有些学校确实已发现学生有犯罪下流活动,圩里(车路河南面地区对该大河北面的习惯称呼)有所中学流传一种叫《少女之心》的黄色手抄本,是香港那边过来的,弄得学生没得心事学习,已引起县里的注意,说是准备查呢!”

    “那、那怎么办?”陆校长声音里有些慌慌的。

    “没事,”郑所长转身对张老师说,“带我上你班上,说不定这个使坏的学生就是你班上的。”

    “可是……可是……”张老师有些迟疑。

    陆校长也接上来:“郑所长,事情不要哄得太大啊。”

    郑所长正色说:“这事非查不可的。”他顿了顿,“陆校长,这事不查出来以后会出大事的——到那时候大家都不好收拾了。”

    陆校长只好不吱声。种道和粉香说,我们就不去了,我们家去了。

    张老师上去对粉香说:“上庄不能丝风(方言:透露)啊。”声音里有些凄惶。

    “哪能呢,张老师。这我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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