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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刑部的官员们纷纷趋利避害,闭口不言了,大太监压了压手,神色一正,严肃的说道。
“都坐下吧,桑泊湖案牵扯甚大,陛下重视程度比税银案更高,特命我为总督,督促你们办案。打更人来的正好,省的我回头再去找你们谈话了。”
这太监明显更偏向许七安,准确的说是打更人,怕是和魏渊有关系,许七安抱拳,返回座位。
宋廷风很会配合,跑上前拔出金牌,双手奉上,恭敬的说道。
“大人,您的金牌。”
许七安示威般的看了众人一眼,伸手接过,点点头说道。
“嗯!”
许七安把自己塑造成穷途末路的莽夫形象,能够解决接下来的很多问题,刑部和府衙的人再想争功,就得先掂量一下。他们需要面对的家伙,是个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神经病。
至于这样后续会引来什么麻烦,许七安不管,一来是相信魏渊会替他遮风挡雨。二来办不成案子,他也不用管什么后续了,要么死,要么永远离开京城。
刘公公喝了口茶,环顾众人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三个衙门内部都有人失踪,这些失踪的人,极有可能是碟子,帮助贼人暗中偷运火药。诸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京兆府尹算是三方人马中最弱势的了,率先开口道。
“本府已经派人查过九位死者的家人,都还在京城,对于亲人的失踪毫不知情。本府推断,九人不是逃跑,而是被灭口了。”
刘公公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再次看向了刑部官员,等待着他们的禀报。
“三个衙门里,必然还隐藏着碟子,更隐蔽的碟子,是他们杀人灭口,清算了知情者。”
刑部负责此岸的一位官员站了起来,将自己的猜测和线索说了出来。
刘公公皱眉沉吟,案子的复杂性他早就有所预料,并没有感到惊讶。
许七安默不作声的旁听,既然留下来参加了会议,那么被扣押的人的用途就不大了。因为只要听刑部和府衙官员们的谈话,就能知道想知道的信息。
“恐怕不止是大理寺和礼部,就连工部都有碟子。”
“卑职调查过他们的家境、人际交往,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足以从火药厂偷运出那么多的火药。所以,工部必定有人暗中协助,且官职不小。”
“火药是朝廷极其重视的战略物资,各种保密、防盗措施非常严格且齐全。若是没有工部高官协助,此事办不成。”
京兆府的一位捕头起身,将自己的猜测说出,逻辑清晰,合情合理,众人听的不断点头,对这位捕头刮目相看。
刘公公身侧的一位宦官在奋笔疾书,似乎在做笔录,把众人的交谈记载下来,这是宦官常用的手段,打小报告。
这种场合,如果说错一句话,就会被远景帝知晓,所以每个人说话都很谨慎,思索再三,才敢开口,免得被这死太监坑了。
穿蟒袍的刘公公,看向打更人这边,看向许七安,问道。
“许大人别一直沉默,作为打更人的主办官,你们可有收获?”
府衙和刑部的官员同时看过来。刑部官员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决定只要许七安说的哪里不对,就立刻抨击,落他颜面。读书人其实是很擅长斗争的,只不过不在武力上。
“下官确实有些收获!”
许七安点点头,他本来不想说的,因为刑部和府衙都是竞争对手,没道理把线索分享给这群狗东西。
可刚才注意到小宦官做笔记,以及刑部和府衙众人没有顾虑的交流,许七安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表现给那位皇帝陛下看。不出意外,这份笔录是要交给皇帝过目的,试想,元景帝看完笔录,发现刑部和府衙都在积极讨论,给出线索,为破案而努力,偏偏打更人衙门沉默无言。
元景帝会怎么想?虽然共享了信息对许七安来说,有点亏,但功劳已经记在纸上了。
“今早去桑泊湖查看过,想炸毁整个永镇山河庙,炸毁高台,需要的火药量极其庞大。”
“偷运如此规模的火药,即使手脚做的再干净,也经不起查的。工部除了尚书和两位侍郎,无人能够动用这么大量的火药,而他们能够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有没有可能是城外运进来的?”
许七安摇摇头,这也是他最困惑的地方,反驳道。
“外城先不说,内城是要收取进城税的,守城的士卒会检查货物。皇城就更不可能了。火药那么显眼的东西,怎么偷运?”
刘公公静静的听着许七安的推理,十分认真,一旁负责做笔录的小宦官,运笔如飞,越写越快。
许子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对此事已经了头绪,开会开的有些疲惫了,想要快点结束,开口提点道。
“运送进来的不是火药,而是原材料,火药的原材料里,硫磺和木炭都不是珍贵的东西,尤其冬天,京城耗炭量非常可怕,这其中唯一的难点就是硝石,是大奉严格管制的物资!”
“所以,破案的关键就在硝石矿!”
许子圣站起身来,看向了许七安等人,笑着说道。
“我记得你们打更人衙门曾经在太康县境内发现了硝石矿,但被采集一空,疑似万妖国余孽所为,这个案子你好像就是经办人!”
许七安闻言大惊,瞬间就将所有线索连在了一起,激动的说道。
“不好,他们是故布疑阵,想要转移我们注意力,争取逃离京城的时间。”
刘公公皱了皱眉,他发现自己开始听不懂这两人的谈话了。
身居高位的刑部尚书和陈府尹不动声色,心中也是茫然,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同样听不懂许子圣和许七安在说什么,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少看了一集。
“九位失踪者,三个宫里当差的,三个礼部的,三个大理寺的,他们要想将火药运泊桑湖,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我记得皇室祭祖大典前一天,金吾卫一位小旗官被杀了吧?好像也是你们打更人接手的!”
“他应该是被灭口了,剩下的你就自己查吧,我有些累了,就先行离开了!”
许子圣对着刑部尚书和刘公公拱了拱手,随后迈开脚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不紧不慢的离开了刑部,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刘公公面色平静,居然丝毫不生气,他是元景帝身边的人,多少知晓一些许子圣的特殊地位,不敢在这位元景帝都感到忌惮的人面前耍威风。
许七安脑海里,无数线索连成一片,瞬间就锁定了一个人,金吾卫周百户,这人乃是被灭口的小旗官的上司,只要将他抓起来拷问,一切就都知道了。
想到这里,许七安再也坐不住了,许子圣已经将事情的真相推理出来了,他如果不能抓住凶徒,怕是就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了,立马告辞道。
“刘公公,诸位大人,在下工部那边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
“打更人跟我走。”
许七安神色如常,语气轻松,好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迅速带人撤离。
在场的官员不是傻子,虽然他们没听懂许子圣的话,许七安表现的很正常,但他几次三番的表情变化,不妨碍他们推测出许七安已经发现了重要线索。
妖族行事,简直就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如同妓院客爆满,井井有条,许七安一开始都弄不清楚,让在场的官员更是一头雾水,有心抢功,但是却没有那个脑子,只能干瞪眼。
可惜,许七安还是晚了一步,扑空了,周百户在祭祖大典当天就离开了京都城,不知去向了,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黄昏时分,刘公公赶在城门关闭前回了皇宫,在干儿子们的服侍下,换上便服,泡了澡,正喝着饭前茶水。
一名小宦官匆匆进来,细声细气的说道。
“干爹,陛下派人来请。”
刘公公捏了捏眉心,满脑子的浆糊,没好气说道。
“知道了!”
刘公公喝了口水,招呼儿子更衣,换上了蟒袍,刚踏出门槛,忽然想到了什么。
“给咱们把卷宗拿来,今儿咱家带回来的那个。”
小宦官回屋去取,一路来到静心殿,通传之后,刘公公被领着进了殿,见到了穿道袍,长须飘飘的元景帝。
元景帝没打坐,也没办公,手里握着书卷,思绪却不在书里,瞥了一眼刘公公,语气极淡的开口道。
“刘荣,朕派你督促案情,这都过来一天了,有什么收获啊?”
刘公公心里一凛,他在宫中当差几十年,深知元景帝的脾性,元景帝越是这副姿态,就表示他心里越是烦闷。
问案情是假,元景帝这是要发脾气,刘公公一阵后怕,随后又是庆幸,心说幸好早有准备,幸好今日还真有所收获。
“陛下,这是今日案情汇总,奴婢正要承给您看。”
刘公公从袖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元景帝的贴身大太监,手里拖着浮尘,走过来接了册子,恭恭敬敬递给元景帝。
元景帝把书搁在一旁,接过册子,凝神细看。看着看着,两条眉毛就扬起来了,眼神中的怒火在酝酿。
“通篇废话,刑部和府衙的人越来越不中用了。”
元景帝怪责道,他扫了一眼刘公公,吓的对方身子一抖。元景帝把册子摔在一旁,语气没有情感,反而愈发渗人。
“打更人衙门那边呢?”
刘公公脑袋低垂,细声细气,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陛下,都在后面呢!”
元景帝眉头一扬,重新拿起册子,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不自觉的舒展,眉宇间的急躁也慢慢敛去,竟看的专心致志。
元景帝从侧躺的姿势,转换成了端正的坐姿。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目光也越来越锐利。
两名大太监不自觉的放缓呼吸,既害怕惊扰陛下,也害怕触霉头。到最后,元景帝放下册子时,修道二十年的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只有人间帝王的威严与凌厉。
刘公公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了。他原以为陛下会满意,但看情况,似乎起了反作用?
“传令!”
元景帝脸色如凝冰霜,语气严肃,带着杀意,冷声道。
“太康县令渎职,致大黄山周边灰户死伤数百人,革职,收押大牢,明年秋后处决。
元景帝说完这些,眉头紧皱,盯着手里的册子,低声呢喃道。
“许子圣吗,果然厉害,只是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元景帝并没有提到许七安,因为许七安本身就是戴罪之身,他的功劳要放到最后,奖励就是不杀他。
“奴婢领命!”
刘公公闻言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心中暗道,许子圣果然特殊,就连陛下都对他十分忌惮,今日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刘公公退出了静心殿,元景帝起身走到了窗口,看着漆黑的夜空,神秘而又深邃,良久才开口道。
“传令,解除京都城内外城城禁!”
说罢,元景帝走入殿中深处,坐在了蒲团之上,闭目打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升起。
“二品大儒!希望你不要妨碍到我追求长生之路!”
许七安查到的所有限线索都断了,急的热锅上的蚂蚁,对案子的调查陷入僵局,毫无头绪,无奈之下,只能来到了武安侯府,前来向许子圣请教。
许子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神,眼睛微微眯起,扫了一眼困惑急躁的许七安,淡淡道。
“怎么,周赤雄逃了,你扑空了吧!”
显然许子圣早就将这些想到了,只是白天没有说出来罢了,让许七安心中一定,许子圣既然已经料到了,必然早有对策,他算是找对人了。
“还请许大人指点迷津,我如今是束手无策了!”
“无需急躁,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只要安心等待就可以了,不用担心你的小命!”
许子圣并没有指点许七安,而是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头顶,眼眸深处有着清气升腾,一道浩大的王朝国运赫然映入眼帘,紫气浩瀚,如同云柱,直入云霄,看得许子圣一阵艳羡。
“我看过你的气运,气运深厚,福缘不断,就是皇帝死了,你都不会死亡!”
许子圣张口就是元景帝死亡,让许七安吓了一跳,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疑惑,他的气运的确是不太正常,每日外出都可以捡到银子,他勾栏听曲的花费几乎都是白捡的。
“许大人,我的气运是否有些异常,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许七安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许子圣,他也曾经让司天监的褚采薇帮忙看过,只是并无出奇之处。
“胸小无脑,那位监正的女徒弟似乎不太靠谱的的样子!”
“不对劲?!”
许子圣闻言笑了笑,笑得许七安心里发毛,浑身都感到不自在。
“不对劲就对了,你日后还是少让人察看你的气运,不然真的看出点什么,你就惨了!”
许子圣看着那漫天的紫气,神色凝重了几分,好心提醒着许七安,大奉一半的国运,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正直,面对如此庞大的国运,很容易产生恶念,施展手段吞噬许七安身上的气运。
许七安心中一凛,顿时知道自己身上的气运怕是十分古怪,暗暗决定,日后再也不让人察看自己的气运了。
“你也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气运有遮掩,很少有人可以看出异样!”
许子圣安抚了许七安两句,随后端起茶杯,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许七安心中沉重,却也不在停留,这次前来拜访,不仅没有收获,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知道了自己身上有着古怪,让他忐忑不安。
大奉京城有大小衙门多大数百个,抛开那些没编制的吏员,以及军事体系的,单是吃官家饭的官员,就多达万人。这其中,能参加早朝的只有十分之一,而能进入金銮殿与皇帝直接对话的官员、勋贵、宗室,撑死也就一百多人。
寅时便在午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绵里藏针。
“陛下最近上朝愈发勤快了。”
“京察在即嘛。”
“去年京察陛下可没那么勤快的。”
“自然是因为桑泊湖案了,哎,多事之秋啊。今天陛下要发脾气了,尔等少触怒霉头。”
“我等只是个文臣,桑泊湖案与我等无关。”
“哦,那与谁有关呢?”
众人相视一笑,与谁有关?当然是与京城五卫的统领有关,当然是与负责保卫京城与皇室的打更人有关。自然也就与打更人衙门的首领,魏渊魏青衣有关。
午门前,魏渊一袭青衣,茕茕孑立,和周边的文武百官格格不入。魏渊是一个很特殊的人,当朝再没有比他权力更大的宦官,即使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手里握的权柄也不大。
唯独魏渊不同,他既是打更人衙门的首领,也是都察院的都御史。这两个衙门,都有督察百官的权力。
元景帝的意思非常明显,魏渊是我的刀,你们谁不听话,刀就会落在谁脖子上。魏渊不但是元景帝推出去制衡百官的刀,还起到了拉仇恨的作用。
文武百官不敢仇视皇帝,但可以朝魏渊发泄情绪。眼下,永镇山河庙被毁,惰政已久的元景帝今日上朝,显然是有满腔怒火要发泄,魏渊必定首当其冲,文武百官们都乐得吃瓜。
卯时初,厚重的钟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显得苍茫寂寥。文武百官们从缓缓打开的东门进入,宗室王亲则从西门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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