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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佛?什么是魔?只是你嘴巴一张,就可以下定论的吗?”
赵无昊神色从容平静,微微摇头,丝毫不认同讲经首坐的话。
“佛祖预言,冥王之女会给世界带来毁灭,自然是魔!”
讲经首座神色坚定的说道,眉宇间满是虔诚,这是佛祖当年看到的命运,对此他深信不疑。
赵无昊嘴角一撇,充满了不屑之意,佛祖看到的就是真的吗,别说佛祖已经寂灭,就是还活着,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说。他摆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
“停停停!”
“我不在乎什么冥王之女,也不在乎什么佛祖预言!”
“我来这里就只是为了一件事!你违背了我的命令,未曾修炼闭口禅,未曾面壁三年,这就是打我的脸!”
“我这人讲道理,你打我的脸,我自然要找你的麻烦!”
李慢慢神色微动,心中松了一口气,赵无昊的出现让他压力骤减,讲经首座已经不会造成威胁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将宁缺和桑桑送走。
宁缺也是无比愕然的看着那道身影,这是书院前院的赵先生,他怎么会出现,而且是突然出现的,难不成他也领悟了无距境界,难怪当初自己问他是否是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他摇头否认,远离已经超出了修行五境!
“我早该想到的,当初那篇通箫明窍法玄妙无穷,如果不是在修行大道之上走出了很远,如何能创出那等深奥神奇的法门!”
佛经声声,湖水静止,塔光已凝。白塔寺似乎变成了一片来自世界初始时的佛国,天地气息变得极为安宁,隐约与道门五境之上的某种境界相通,然而却又带着一股强大的镇伏意味,在这样的世界里,修行者无法操控天地元气,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赵无昊感知着这熟悉的一幕,嘴角微微勾起,不屑的看向了盘坐在地的讲经首座,讽刺道。
“四年过去了,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我也不欺你,你未曾面壁三年,我出手一次,你不修闭口禅,我再出手一次!”
“只要你可以接下我两招,我转身就走,绝不插手此间任何事情!”
这话一出,李慢慢和宁缺皆是神色一变,露出了凝重之色,不明白赵无昊为何如此不智,居然说出这等话来。
讲经首座是佛门至高者,在世之佛,世上没有几人可以胜过他,身心成佛,金刚不坏,哪里是两招可以击败的。,
讲经首座闻言也是一愣,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赵无昊如此狂妄,居然只出手两招,怒的也是赵无昊如此狂妄,居然想要在两招之内击败自己。
“赵先生,你虽然修为境界比我更高,但是只出两招,就想击败我,未免也实在是太过自大了!”
“是否自大,不在口中,而在手上!”
赵无昊对众人的目光恍若未觉,神色自若,只是平静的看着讲经首座,目光淡漠,如同俯瞰人间的神明,高高在上,充满了威严。
讲经首座强忍心中怒气,长眉微微跳动,双手合十,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沉声道。
“既然如此,还请先生赐教,老衲接着就是了!”
“你准备好了吗,我可要出手了!”
赵无昊的姿态摆的极高,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白塔寺,漫不经心对讲经首座询问道,展现出了无比的自信。
讲经首座的神情凝重严肃,银色的长眉不停飘拂,嘴唇微启,再次诵佛经,这一次他的语速非常缓慢,却字字如雷,严厉至极!
“如是我闻:以三昧力故,令删提岚界一切山树草木土地变为七宝,令诸大众悉得自见,皆于佛前听受妙法。”
“随所思惟,或自见身青色、黄色、白色、紫色、赤色、黑色,或见似风,或见似火,或见似空,或见似热时之炎,或见似水,或似水沫,或似大山,或似帝释,或见似华,或似迦楼罗,或似星宿,或见似象,或似野狐!”
佛言如雷霆般响彻寺庙,不停地空中炸响,湖水骤然惊惧不安,岸畔柳枝断裂而落,白塔塔身泛起七彩的光泽!
先前俯首于地跪拜的数万信徒,此时听到了雷鸣般的佛声,下意识里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却没有看到任何闪电的痕迹,无数天地气息,自月轮国的八荒四野远道而来,一路挟尘起风,断树惊兽,风尘仆仆而至朝阳城,往白塔寺而去。
天上的云层笼罩朝阳城已经整整一个冬天,在这个冬天里,除了不断地有云集来渐厚,没有任何变化,然而此时就连这片奇异的云层似乎都感受到了讲经首座这段佛言的恐怖,开始翻动不安。
灰暗的云层翻滚绞动的非常厉害,看上云就像是有数千条黑蛇在里面不停地绞扯,偶有云团被撕裂开来,极短暂露出缝隙,阳光便从那些缝隙里洒落,又被云丝散射变成无数种颜色,扭曲成无数种形状。
那些天光的颜色落在白塔寺里,或青或白或黑,人们看着自已身上的颜色,自惘然无措,而在修行者的眼中,那些被扭曲成无数种形状的天光,则是更加令人恐惧,因为在他们的识海里,那些天光变成了手持金刚杵的佛门尊者,变成了凶焰赫赫的佛宗异兽,变成了无数的水与火扑面而来!
这不是幻境,也不是讲经首座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实的天地气息,是讲经首座以无上佛威,把天地气息拟成了满天神佛的模样!
在这道无上佛威之下,在满天神佛之前,哪怕是大修行者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会被镇压念力,封闭雪山气海,成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宁缺承受不住这等佛威,嘴角鲜血流出,腰背都弯曲了几分,他后背上的桑桑更是严重,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白过,嘴角渗出了红艳艳的血水,将她那惨白的双唇染红,娇艳欲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
李慢慢见状,身形一退,挡在了宁缺和桑桑的身前,并不强壮的身体,将所有的威压都扛在了肩上,让宁缺和桑桑松了一口气,来不及表示感谢,眼睛就看向了场中。
赵无昊见讲经首座故技重施,眼中不屑更加明显了,缓缓踏出一步,地动山摇,大地好似都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步踏出,佛国就被震碎了,红梅纸伞出现在了讲经首座的头顶,遮住了天上的异象,赵无昊缓缓伸出了右手食指,穿过了虚空,点破了无数佛门气息,正中讲经首座的眉心。
一道红点浮现,如同白毫法相,庄严圣洁,讲经首座佛眸之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震惊,明亮的佛光开始变得暗淡,禅音也停了下来,那金刚不坏的佛身也变得松垮了,脸上浮现出了众生皆苦之色,嘴唇微微开阖,细弱蚊蝇的声音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老衲败了!”
“先生你已经臻至佛祖的境界,是我不自量力,一招都没有接下!”
话音一落,讲经首座的身躯燃起了明净业火,佛身在火焰中得到了净化,化为了飞灰,只留下了九颗晶莹剔透的舍利子,静静的躺在那灰烬之中,闪耀着圣洁的光辉。
“佛祖境界?谁知道呢!”
一句似乎极为不认同的话音传来,红梅纸伞消失不见,一同不见的还有那道身影,来也匆匆,却也匆匆,毫不停留。
“首座圆寂了!”
七枚大师已经修炼到了肉身成佛的境界,最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惊呼道,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这怎么可能,讲经首座已经是金刚不坏,在世佛陀,也就比佛祖差上一线罢了,怎么会被人一招击杀,这太荒谬了!
李慢慢也是怔怔出神,他可是亲自感受过讲经首座佛国的神威,他的无距境界都被破了,那堪称恐怖的讲经首座就这样被赵先生一指点杀了,他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宁缺更是眼睛都瞪大了,这也太令人不敢置信了,那可是自己全力一击也未能伤到分毫的讲经首座,超脱世外的在世之佛,就这样被赵先生杀了?
“赵先生究竟到了何等境界,怎么如此恐怖?”
宁缺无意识的向李慢慢询问道,他从不知道这位对自己有大恩的前院教习,居然会如此强大,如此深不可测。
“也许和老师一样,与天齐高吧!”
李慢慢声音幽幽的说道,眼眸中依旧残留着震惊之色,环顾周围,所有人都被讲经首座的圆寂惊呆了,这位佛宗至高者,在世之佛,居然刚刚踏入红尘之中就涅槃了,让他们有种信仰破灭的恍惚感。
讲经首座已经陨落,剩下的高手虽然多,但是也拦不住李慢慢护住的宁缺二人,他们趁机冲出了包围,踏上了大道,安然离去。
在宁缺二人逃亡的路上,不只有李慢慢一人出手相助,居然还有西陵神殿的高手出手帮他们,这些人是光明神殿的高手,他们不相信桑桑是冥王之女,认为这是掌教熊初墨的陷害,拼了命的想要保住这位光明神座的唯一弟子,让桑桑继承光明意志,坐上光明神座。
这些人如此认为不是没有道理的,光明大神官乃是最接近昊天的人,可以看到他人看不到的命运,卫光明临终前,将桑桑视为光明和机缘,这些光明神殿的人对卫光明的无比信服,所以才会将桑桑视为光明之女,想要保护他不受神殿其他势力的残害。
在月轮国东北边境一场突然暴发的遭遇战中,为了保护桑桑成功逃走,很多人死去,而且死的极为惨烈,其中不乏红衣神官,不惜动用神术自爆,玉石俱焚,为桑桑争取一线生机。随着一名又一名西陵神殿的神官,在逃亡途中,为了掩护黑色马车的行踪而暴露,或者死去,桑桑变得越来越沉默。
天启十八年,天降异兆,有厚云不散,鸦声难闻,自月轮国起,穿沼泽,过唐境,越贺兰,直到东荒,然后继续北上。
整个世界都知道,宁缺带着冥王之女桑桑,进入了荒人部落。西陵神殿传书荒人部落元老会,命令荒人马上杀死或交出冥女,西陵神殿承诺停止对荒人的进攻,并且在东荒辟出大片牧场,助荒人复国。
千余年前,光明大神官携天书明字卷入荒原传道,荒人始信魔宗,始祭冥王,千年之后,荒人南归,遇冥王之女、光明大神官的传人,这大概便是所谓命运,既然如此,哪怕是灭族,荒人元老会也坚定地拒绝了西陵神殿的要求。
西陵神殿诰令天下,命令所有修行者进入荒原,本就源源不断输入荒原的粮草辎重变得更多,各国开始征募兵员。按照西陵神殿诰书所言,这不再仅仅是对荒人的战争,而是救世的圣战。真正的战争,马上便要开始了。
天启十八年,西陵神殿联军与荒人之间的战争爆发。没有任何铺垫,没有任何谈判,也没有任何试探,双方数十万的军队,在荒原之上开始了厮杀,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死去,平日里那些清高骄傲的修行者,在风暴洋一般的战场上像普通士卒一般拼命,即便是洞玄境的强者,也随时可能变成草里的无名尸体。
过往若干年里,显得有些低调的西陵神殿,终于展现出统领人间的风范与威严,西陵神殿掌教大人带领着天谕、裁决两位神座,以及强大的神殿骑兵,来到了荒原之上,中原诸国的君王在震惊之余纷纷醒悟过来,用最快的速度集结兵员集结,亲自率领部队进入荒原作战。
西陵神殿联军的中央,有一座巨辇。这座巨辇有三层楼高,以整块青铜铸刻为底座,辇上的栏杆是纯金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浑,仿佛要夺去世间一切光华。辇上有座楼台,帘纱万重深锁,看不见楼中画面,只能隐隐看到一尊极为高大的身影。
整片荒原上,就是这座辇上的楼台最高,比远处绵延的草甸更高,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辇上的楼台仿佛比在天上飞翔的苍鹰还要高。最高的辇上,自然是最高的人,辇上那道高大的身影,便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
修行界里最神秘的人物,一直是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但事实上还有一种说法,真正最神秘的人,是这位西陵神殿掌教。
只不过没有谁,敢用神秘这个词来形容他。哪怕关于掌教大人的神秘传说,一直带着某种令人敬畏仰慕的神性。
西陵神殿掌教,统驭昊天道门,拥有立废俗世诸国皇帝之权,以无上权威享世间信徒之崇拜,单以权力而论,他甚至要超过大唐天子。这样一个站在人间顶峰的大人物,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掌教大人也从来没有下过桃山,直到现在他出现在荒原上。
这一场荒人和中原各国的大战惨烈至极,无数高手陨落,荒人的元老,道门的供奉,神官,甚至是大神官,都永远的留在了这片战场上,为这场战争添了几分血色。
“该结束了,冥王之女你该上路了!”
神殿掌教手中握着一柄神杖,一道圣洁的光柱,从神杖顶端生出,穿透巨辇顶部,照耀到天穹之上。
当那道光柱落在天穹上时,南方碧蓝的天空,瞬间变得一片光明,遮天蔽日的光明,带着无比恐怖的威压,自天而降,落在荒原上。
此时荒原上的数十万人类,抬头望向光明的天空,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无限丰富的世界。那个世界不是真实的神国,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感应,他们看到的无限丰富,并不是具体的事物,而是昊天神威之下无数种人类自身的情绪投影。
此时的画面,已经超越了世人对修行世界的所有想像,超越了修行者对至高境界的想像,这已经不再是神术,而更像是神迹!
南方天空的光明,落在桑桑的身上,灼烧着她的身与心,以及灵魂,她体内的阴寒气息,不停冰冻着她的身与心,以及灵魂,这个过程无比的痛苦。
宁缺紧紧地抱着桑桑,小侍女身上弥漫开来的寒气,让宁缺体表都生出了冰霜,体内的浩然气将其震碎融化,寒气弥漫,冰霜再次凝结,冰冷刺骨。
桑桑的身子剧烈颤抖,显得十分痛苦,瑟缩着向宁缺的怀里躲去,就像以前的那些年一样,想要在那里寻找到安全和温暖。然而光明无处不在,她无处可躲,阴寒气息在她的体内,她躲无可躲,她只能在炽热与酷寒之间,继续承受着折磨。
桑桑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滑过微黑的小脸,落在宁缺的身上,衣服结冰凝霜,变得坚硬,泪珠落在地面上,变成冰珠,每颗都是那样的晶莹浑圆,大小完全相同。
一阵极细微的破碎声在桑桑的身体里响起,就像是骨头被碾碎成无数碎屑,又像是血肉正在分解,更像是坚硬的冰在不停地被压缩。
桑桑体内那道阴寒气息,完全释放了出来,一道幽黑的圆球,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抱着她的宁缺,被瞬间击飞到数十丈外,气息所至之处,原野结冰,青草覆霜,生息全无!
宁缺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上,噗的一声吐出血来,鲜血瞬间冻住,直到第三口血才开始冒出热气,他被那道阴寒气息震飞,大黑伞却留在了原地,就在桑桑的脚下。
桑桑蹲下身体,捡起大黑伞,然后打开,阴寒的气息不断从她的体内向外释放,变成了寒冷的黑色气旋,卷起地面的沙砾,绕着她的身体呼啸狂舞,像是一道黑色的烟尘。(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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