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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的朝鲜半岛,依旧寒风料峭。
崔鸣吉孤独的骑在一匹瘦马上,沿着小路向东而行。道路两旁白雪和白骨相互映衬,制造了一片又一片的死绝之地。
目光所及,崔鸣吉的心情比这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一路上所过之处,村庄依旧存在,可是却人迹渺渺。
只有亲身经历过他才明白,金自点等人所说的情况远远不及现实的万一。
不曾想到,李倧的这一跪,给朝鲜带来的伤害居然这般大。
然而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崔鸣吉只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总感觉到,附近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奈何无论如何去观察和搜索,都找不到异常的地方。
大邱距离釜山并不远,他很快就来到了洛东江边。
江面依旧封冻,使得人可以从上面通过,但是他却没有轻举妄动。
就在洛东江的对面,一道又一道的防御工事清晰可见,还有无数的人正在忙碌着。
这些人的衣服很古怪,应当就是夏军了。
崔鸣吉明白,夏军这是将洛东江当成了天堑。
换成是他,恐怕也会这么做的。
有这条大江存在,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他的出现很突兀,自然很快就被对面的夏军发现了。
一个年轻的军官带着两个士兵跑了过来。
“我是朝鲜吏曹判书崔鸣吉,奉我王之命前来与贵方接洽,还请放行。”
年轻的军官呵呵一笑,并没有难为他。
“请跟我来。”
见到夏军这么好说话,崔鸣吉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跟上的同时,眼睛不停的乱瞄。
这种时候能够将夏军的防御多看一些也是好的,万一将来真的打起来,这都是重要的情报。
夏军方面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心思,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那个军官带着他悠哉悠哉的穿越了防线,进入了釜山的内部。
附近的山头上,白小七已经用望远镜将崔鸣吉的形态都看在了眼中。
“朝鲜国王安坐在汉阳,还以为金自点在兵力上占据了上风,等着报捷呢。这一次就让崔鸣吉亲眼看看,回去之后才能把清军引来。”
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朝鲜军队,根本就没有必要建立洛东江防线。即便夏军主动出击,朝鲜军队也挡不住。
但夏军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不堪一击的朝鲜军队,而是清军。
金自点跑过来一看到这边的阵势就明白,只凭自己手中的军队是打不过的,因此才躲在大邱踌躇不前。
但汉阳的朝鲜君臣却不知道,还做着尽快消灭叛逆、恢复平静的美梦。
现在让崔鸣吉亲眼看看知道这边夏军的实力,才能把清军勾引过来。
崔鸣吉走进了釜山城,却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和震惊。
就看到无数的朝鲜人正在来回的奔跑忙碌着,推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向着洛东江的方向运送物资。
明明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中干活是一种折磨,但是这些朝鲜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愤怒。
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呼喊着口号,卖力的干活。
即便是守卫南汉山城的岁月中,那些朝鲜士兵和百姓都没有如此的状态。
崔鸣吉仔细观察,这才发现不同之处。
此地的朝鲜人全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棉帽,甚至还有手套、棉鞋。全副武装之下,看起来比他还要暖和。
那些衣服的样式,一看就知道来自于夏国,却又让朝鲜人很好的抵御了冬季的酷寒。
他还亲眼看到那些朝鲜百姓和旁边的夏军士兵有说有笑,打成了一片。彷佛这些夏军并不是侵略者,而是百姓们的主心骨。
他更加注意到釜山这边可谓是人山人海,繁华远超往日。
早就听说那些惧怕被满清抓走的朝鲜人一路南下,看来都是跑到了这里。
讽刺的是,明明是朝鲜百姓,却不愿意托付在国王的羽翼之下,反而对夏军的庇护心安理得。
釜山的街道两旁开设了许许多多新的店铺,挂上了五彩斑斓的招牌。虽然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却能看到本地百姓进进出出,显然生意红火。
什么时候朝鲜的百姓这么有钱了?
敢于到店铺中随便去买东西了?
崔鸣吉深知,这一切肯定都是夏国带来的。
别人只是看到了繁华的景象,而他看到的却是朝廷正在失去这里的民心。
这毫无疑问是非常恐怖的。
一个没有了民心的朝廷,还能够站稳脚跟吗?
“朝鲜与夏国素无渊源,亦无瓜葛,为何派兵侵我国土、夺我子民?此乃不义之战,于礼不合。”
崔鸣吉终于见到了这边的代表。
王昀、金尚宪、左华三人联袂会见了他。
一上来崔鸣吉就站在道义的高度,对夏国的行为进行了批判。
王昀的回击义正言辞。
“朝鲜国主背弃国家、背弃百姓,向蛮夷称臣,此乃天理不容之事。我夏国至此,乃是受朝鲜义士相邀,匡扶朝鲜正道,不使朝鲜百姓沦落腥膻。崔大人,劳烦你回去告诉李倧,他的罪行不可饶恕。”
见王昀直呼李倧的名讳,崔鸣吉气的浑身发抖。
“金大人,你欲做卖国贼乎?欲致朝鲜于何地?”
金尚宪康慨激昂,寸步不让。
“朝鲜之正道,只在中华。尔等舍弃中华而侍奉蛮夷,还不知悔改吗?”
崔鸣吉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并指指向王昀等人。
“他们乃是中华之叛逆,何来正统一说?”
王昀脸色转冷。
“中华乃人民之中华,恰如朝鲜乃人民之朝鲜。崇祯乃独夫民贼之君,李倧恰是如此。”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鸣吉知道谈判的可能性已经消失了。
“釜山不过一隅之地,诸位当真有心能挡我朝鲜全国之力?”
左华懒洋洋的,话语却十分尖酸。
“是满清的援助吧?就凭你们朝鲜军队,继续留在大邱摸鱼抓虾?”
崔鸣吉被说的哑口无言。
事态至此,已经不再是朝鲜内部的事了。朝廷也好,叛逆也罢,都不过是配角。
真正能够决定朝鲜命运的,反而变成了站在背后的夏国和满清。
身为一个国家却不能自主决定命运,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悲哀。
崔鸣吉的思维开始发散。
满清获胜的会如何?
夏国获胜了又会如何?
朝鲜的未来又将如何?
他忽然发现,朝鲜已经进入了死局,只能被动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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