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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事想不通、想不透,而眼前匪患又愈演愈烈,徐怀心情烦闷,回到后院拿起一杆长枪,将伏蟒枪势一一使出。
也是受心境影响,长枪在他手中更为滞重。
平时勤修不辍、练功发劲,有一层根本的目的,是要将有意识的呼吸、身形、筋骨控制发劲,使之纯熟到化为一种直觉反射。
徐怀他在神智恢复之前,虽然无法理解复杂的刀路枪势,但因为他的性情极其倔强、不服输,反而在这个武道最根本性的基础上,要比徐心庵他们强得多。
这也是他在开窍之后,接受卢雄短时间的点拨,武技便有如此惊人长进的根本。
近来徐怀练习伏蟒枪势,也会有意识的摒弃杂想,纯粹照着在经苦修身体所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筋肉记忆去使枪——这时受心境影响,枪势更为滞重,威势却也更为猛烈。
即便徐怀明知自己此时的心境有一种宣泄不出的烦闷,然而枪势却有一种异样的酣畅淋漓之感,临到使五花飞枪势时,长枪在徐怀手里瞬时化作五道残影往木桩攒刺而去,下一刻,就见木桩从上往下断成六截。
五花飞枪势练成了?
徐怀收枪看着还竖在那里、仅剩半截高的木桩,断茬处木刺毛糙,却是成功发劲,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五花飞枪势,他之前始终只能催发前四段炸劲,最后一枪总差一口气提不上来,没想这一刻竟然成了?
难道说伏蟒枪的意,卢雄之前也理解错了?
伏蟒枪练习到一定层次,讲究意与枪合。
这其实就是将所有的发劲窍门,苦练纯熟,直至化为近乎身体的本能,迎敌杀伐时,枪在手全凭心念意识使出,有如直觉反射。
这样除了能借助身体及刀枪的物性,在极瞬间爆发第二、第三段乃至更多段劲力外,对战时,也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以正确的枪势迎敌杀敌,是为意与枪合。
高手对战,电光火石之间就抢攻十数下,要没有“意与枪合”这种超高速的直觉反应,如何立于不败之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境界,叫枪与意合。
这个界境分两个层次,最影响理解的第一个层次就是心境影响枪势。
这其实很好理解,人在愤怒情绪驱使下,持刀劈砍都会异常的凌厉。
这个层次看似不算高,但在伯仲难分的敌手面前,更从容不迫的心境、更强悍凌人的气势与胆魄却能占尽先机。
第二个层次要更微妙一些。
真正的上品枪势无不是宗师级人物所创,他们在新创枪势及发劲窍门,又常常会将自身的心境融入其中。
这时候想要掌握一门枪势的真正精髓,就得去琢磨这最初的心境,这会在更为微妙的层次影响到发劲,也就是真正的枪与意合。
这些武学道理以及具体如何融入对战,卢雄都跟他细细讲过。
不过,徐怀与卢雄一直认为伏蟒枪是战场上的虎猛之枪、杀伐之枪。
故而在使枪时,徐怀也常抱以虎猛、杀伐之念,枪势却是越发凌厉,然而有些枪势,他以为应能彻底掌握,但就是差了那一口气。
他还以为火候未到,尚需打熬、琢磨,却未想差的那一点,是误解了王孝成当年在新创伏蟒枪时的心境。
不敢想象王孝成是在烦闷不堪时新创这套枪势,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幽愤、义愤,杂有不甘及困惑的心境?
伏蟒枪实乃幽愤之枪!
徐怀盘膝坐在廊下,将长枪横在膝前,难以想象王孝成创此枪法时,竟是这样的心境。
王孝成乃泾原武将世家出身,其父祖、二兄皆战死沙场,整个家族到王孝成已人丁稀微,但从王孝成的人生轨迹看,他是少年得志、青年得志、中年得志……
其十六岁曾有巨虎闯入村寨,王孝成屠之而得勇名,后以武举初授边县武吏,二十五岁便积功升授缘边都巡检使。
缘边都巡检使看似仅是正七品的武职,但在崇文抑武的大越,这已经军中大多数武将毕生可望而不及的成就,通常有都统制、都监一级的禁军将臣兼任;王孝成之后任靖胜军都统制,所兼也只是缘边都巡检使。
王孝成文武兼修,年轻时考武举所著策论就纵谈军政,文才斐然,士臣多有不及。又曾任原州推官等职,而调任唐州知州主持剿匪事时,才年仅三十二岁。
桐柏山匪平,王孝成调任靖胜军都统制、兼知泾州、泾州缘边都巡检使等职,此时的他便已是边帅级的人物了。
伏蟒刀、伏蟒枪、伏蟒拳等便是他在执掌靖胜军期间,总结前半生武道所创,并教授将卒练习。
当时的王孝成应该正是春风得意、声名正隆之际啊,新创伏蟒枪竟然会这样的心境融入其中?
徐怀发现自己对王孝成了解还是少,就算知道王孝成抗旨拒不撤兵,与独子王樊为蔡铤矫诏所诛,他即便为王孝成感到扼腕,却并没有多强烈的触动。
虽说刚才一发现,令他对伏蟒枪的理解更深一层,终于看到枪与意合的微妙之处,于武道更精进一步,然而王孝成当时为何会有那样的心境,却困扰着他。
太多事想不明白,徐怀便不去想。
他还是十六岁的娃啊。
即便不久的将来会有亡国之祸,他也没有必要将这一切都背自己身上。
徐怀歇过力,又继续练枪。
今日贼军也甚是安静,临近黄昏都没有事来扰他。
邓珪将诸人召去商议,也是考虑形势可能比预想要拖延更久才能看到转机,人员及物资的安排需要做更精密的筹划,而这些事乡营这边自有晋龙泉、唐盘他们去负责。
被围困淮源,难得无事,徐怀吃过暮食,便早早歇下,凌晨时郑屠户在外面叩门:“都将可有睡着?”
“什么事情,我又没有搂娘们玩,黑灯瞎火的不睡觉干甚?”徐怀瓮声问道。
“锦尾鼠坤爷刚到军寨,邓郎君请你过去!”郑屠户说道。
听说是徐武坤摸黑潜来军寨,徐怀一骨脑的从床头爬起来,披上褂子拿了佩刀便推门出去……
徐怀身为徐氏最强悍一人,却在淮源作战,而徐氏又将坞堡筑到青柳溪北岸,往北面露出锋芒,换作任何一人,都会认定玉皇岭与淮源镇有互为援奥之势。
贼军便在跳虎滩两侧都建据点,且驻以更多的兵马,将玉皇岭、淮源镇切割开来,徐怀现在想要得到徐氏那边的准确消息,也甚为不易。
这时候听说徐武坤趁夜闯过贼军的封锁,到军寨来,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徐怀现在是乡营都将,又是贼军主要盯住的目标。
郑屠又将殷鹏唤起,遣人到白涧河沿岸看确实没有敌船暗藏左右,他们才与邓珪派来传信的人,陪同徐怀直接进军寨赶往王禀住处。
见唐天德、晋龙泉以及程益都在,正与邓珪围着徐武坤问及淮源之外的详细情势。
虽说隔三岔五,州县有文函经信阳借道淮水送入淮源,但州县行文有太多文过饰非的地方,很多事都不能当真。
而真正更深入、更全面掌握桐柏山局势微妙变化的,还得诸大姓宗族,但这些信息源又被贼军封锁在淮源之外。
徐武坤代表徐氏潜来军寨,邓珪怎么可能不细细打听一番。
徐怀打了个哈欠,拖了张矮凳在墙角落里坐下来。
他见韩奇左肩裹着伤,问道:“你这些天跟贼人交过几次手,可有猎获没有?邓郎君这边,一颗贼人头颅可换十七贯赏钱,我这些天都攒了快有五百贯钱了。”
“那我可不及你,我们总共才杀了十七个贼人,我杀了两人。”韩奇有些腼腆的说道。
徐武江、徐心庵他们还背负逃军的罪名,韩奇在上柳寨也还有投匪的劣迹,这会儿在邓珪、晋龙泉、唐天德等人面前,他都不知道哪些话当说,哪些话绝不能吐露一点。
他回答徐怀的话,也有些紧张。
“不错了,你们不能事事拿来跟我比;这些头颅,你们记得拿石灰腌起来,要不然搞得恶臭无比、面目全非,邓郎君或许就会赖账了。”徐怀没心没肺的哈哈笑道。
“徐氏灭贼有功,我要敢赖账,徐武富找知州陈大人告状,我怎么抵得过?”邓珪笑道。
牺牲徐武江所部武卒,可以说是邓珪与徐武富共同促成的一步棋,现在邓珪不甘心彻底沦为牺牲品,决意先守住军寨再说其他,但即便徐怀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协守淮源,并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始终还是担心徐武富有做出不一样选择的可能。
徐武坤带人潜来军寨,他身边人说徐氏早就暗中有跟小股贼军在交锋,邓珪怎么可能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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