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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下楼找她的丈夫去了,那时候她丈夫坐在楼下的房间里。
“我要告诉你,德北菲尔德,”她兴高采烈地说:“他决不会不爱上她的。不过无论你说什么话,都不要对苔丝多说他喜欢苔丝的话,也不要提她得到的这个机会。她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姑娘,说多了也许她就讨厌他了,甚至于她马上就不愿到那儿去了。如果一切顺利,我一定要对鹿脚巷的那个牧师有所报答,感谢他告诉我们那些事——他真是个好人。”
不过,姑娘动身的时刻越来越近了,当初梳妆打扮的兴奋一消失,琼·德北菲尔德太太的心里就出现了一阵担忧。因此这位家庭主妇说,她要送姑娘一程——要把姑娘送到山谷斜坡上的那个地点,那个斜坡是通向外部世界的第一个制高点。苔丝就在坡顶上等候斯托克·德贝维尔家派来的轻便马车,而她的行李已经由一个小伙子运到了坡顶上,做好了准备。
看见妈妈戴上了帽子,小孩子们就一起叫嚷起来,要跟她一起去。
“我也要去送姐姐,现在姐姐要嫁给绅士堂哥啦,要穿漂亮衣服啦!”
“唉,”苔丝叹了口气,满脸通红,连忙转过身去,“我再也不要听那些话了!妈妈,你干吗要把那些东西塞到他们头脑里去?”
“我的孩子们,姐姐是去为我们有钱的亲戚工作去的,是去帮着挣一笔钱,好再给家里买一匹马。”德北菲尔德太太安抚孩子们说。
“我走啦,爸爸。”苔丝哽咽着说。
“你去吧,我的孩子。”约翰爵士抬起头来说,为了庆祝苔丝出门的这个早晨,他又去喝了酒,垂着头在那儿打瞌睡。“好吧,但愿我那位年轻的朋友会喜欢上和他同宗的一位漂亮姑娘。还有,告诉他,苔丝,我们家从前是大户人家,现在完全败落了,我要把我们家的名号卖给他——对,卖给他——也不要大价钱。”
“决不能少了一千镑。”德北菲尔德太太大声说。
“告诉他——我要一千镑。算啦,我又想起来啦,我就少要点儿吧。这个名号加在他的身上,比加在像我这样一个没有本事的可怜人身上好多啦。告诉他,我只要他出一百镑。不过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告诉他出五十镑就成——就出二十镑吧!行,就要二十镑——这是最低的价了。他妈的,祖宗的名誉总是祖宗的名誉,一个便士我也不能少啦!”
苔丝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喉咙哽咽着,心里头百感交集,但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急忙转过身,走出门去了。
母女俩就这样上路一起走着,苔丝的两边各有一个孩子牵着她的手,心里似乎想着什么,不时地把苔丝看上一眼,就像在看一个正要去干一番大事业的人一样;她母亲同最小的一个孩子走在后面;这一群人构成了一幅图画,中间走着诚实的美丽,两边伴随着无邪的天真,后面跟随着头脑简单的虚荣。她们就一起这样走着,一直走到山坡的底下,从特兰里奇派来的马车就在坡顶上接她,先前的这种安排,是为了免得马车爬这段坡路。在远方第一层山峦的后面,沙斯顿峭壁一样的房舍打乱了山脊的轮廓。在蜿蜒而上的大路上,除了他们派来接苔丝的小伙子而外,看不见一个人影。小伙子坐在车把上,车里装着苔丝在这世界上所有的物品。
“在这儿等一会儿吧,马车很快就要来了,这是用不着怀疑的,”德北菲尔德太太说。“好啦,我已经看见那边的马车啦!”
马车已经来了——它似乎是突然从最近那片高地后面出现的,就停在推小车的小伙子旁边。因此苔丝的母亲和孩子们决定不再往前走了,苔丝在匆忙中向他们道别以后,就弯腰向山坡上走去。
他们看见苔丝的身影离马车越来越近,她的箱子也已经放到了马车上。但是就在她还没有完全走到马车跟前时,又有一辆马车从山顶上的一片树丛中飞快地驶了出来,它绕过路上的一段弯路,从行李车旁驶过来,停在苔丝的面前,苔丝抬头一看,似乎大吃一惊。
她的母亲最先看出来,第二辆车和第一辆车不一样,它不是一辆简陋寒酸的马车,而是一辆漂亮整洁的单马双轮马车,又叫狗车,漆光发亮,设备齐全。赶车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烟,头上戴一顶花哨的小帽,穿一件色彩灰暗的上衣和颜色相同的马裤,围着白色的围巾,戴着硬高领,手上戴着褐色的驾车手套——简而言之,他是一个漂亮的长着一张长脸的年轻人,就在一两个星期前,曾经拜访过琼,向她打听过苔丝的回话。
德北菲尔德太太像一个孩子似地鼓起掌来。鼓完掌后她看看下面,然后再看看上面。那意思还会骗了她吗?
“要让姐姐做贵夫人的就是那个绅士亲戚吗?”最小的那个孩子问。
就在那个时候,看得见穿细纱布衣服的苔丝形体在马车旁边静静地站着,神情上犹犹豫豫的,马车的主人正在同她说话。事实上,她那种看上去的犹豫远远不是犹豫,而是疑惑。她似乎宁肯坐那辆简陋寒酸的马车。那个年轻人下了车,似乎在劝说她上车。她转过脸去,对着山下她的亲人们,注视着那个小小的群体。似乎有一件事促使她下了决心;很可能,是她想到了王子是在她手里死的。她突然间上了车;他也上车坐在她的旁边,立即向拉车的马抽了一鞭。他们很快就驶过了运送箱子的慢车,消失在山头后面看不见了。
苔丝从视线里消失了,这件有趣的事情好像一幕戏剧,也就到了终场,小孩子的眼睛里都是热泪盈眶。最小的那个孩子说:“我真希望可怜的、可怜的苔丝没有离开家,没有去做贵夫人!”说完了,他把嘴角一咧,就大哭起来。这个新观点是有传染性的,第二个孩子也同样哭起来,接着又是一个,后来三个孩子都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琼在转身回家的时候,眼睛里也同样充满了泪水。不过当她走回村子的时候,就只好被动地一切听天由命了。但是,当天晚上她睡在床上老是唉声叹气的,她丈夫问她有什么不舒服。
“唉,我也说不清楚,”她说。“我心里一直在想,要是苔丝没有离家,也许会更好些。”
“你先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唉,那是姑娘的一个机会呀——不过,要是这件事再重新来过,我就要等到打听清楚了,弄明白了那个绅士是不是一个真的好心人,是不是把苔丝当他的堂妹对待,不然我就不会放苔丝走。”
“不错,你也许应该先打听打听的,”约翰爵士打着鼾声说。
琼·德北菲尔德总是能够从什么地方找到安慰:“好啦,作为真正的嫡亲后裔,只要她的王牌出得好,她应该把他吸引住的。如果他今天不娶她,明天还是要娶她的。因为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深深地爱上苔丝啦。”
“什么是她的王牌呀?你是指她的德贝维尔血统?”
“不,真笨;她的脸——就和我从前的脸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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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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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历克·德贝维尔上车在苔丝身边坐下,就赶马沿着第一座山的山脊快速向前驶去,一路上不住口地把苔丝恭维赞扬,而给苔丝运送箱子的大车远远地落在后面。他们越走越高,一大片风景在他们四周伸展开来,一望无垠;在他们身后,是她出生的绿色山谷,在他们前面,是一片灰色的田野,除了她在第一次到特兰里奇的短暂旅行中知道的地方而外,其它的地方她一无所知。他们就这样走到了一个山坡的顶上,再往前就是从山坡上通向下面的一条笔直大道,差不多有一英里长。
尽管苔丝·德北菲尔德生来胆子就大,但是自从她父亲的马被撞死以后,苔丝一坐车就感到非常害怕;马车的行驶稍微有点儿摇晃,她就感到心惊肉跳。阿历克赶着马车横冲直撞,苔丝心里就开始感到不安了。
“我想下山时你会慢些走吧,先生?”
德贝维尔扭头看看苔丝,用他的又白又大的门牙叼着雪茄烟,慢慢咧开两片嘴唇笑开了。
“噢,苔丝,”他抽了一两口雪茄烟后回答说,“像你这样一个又大胆又健壮的大姑娘,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噢,我总是打着马飞跑下山的。再没有像那样叫人痛快的了。”
“不过现在你也许不必那样下山吧?”
“啊,”他说,“这可是两个人的事儿呀,不是我一个人作得了主。提布也要算在里面,她的脾气可是古怪得很。”
“提布是谁?”
“噢,就是这匹母马呀。我觉得刚才它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你没有看见吗?”
“不要吓唬我,先生,”苔丝说。
“哦,我没有吓唬你。要是世界上有谁能够驾驭这匹马,那我也能够驾驭它:——我不是说世界上有人能够驾驭这匹马——如果有能够驾驭它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你怎么会养了这样一匹马?”
“啊,你问得正好!我想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提布已经踢死一个人了;就在我把它买来不久,它就差一点儿没有把我踢死。后来,说实在的,我也差一点儿没有把它打死。不过它仍然脾气暴躁,非常暴躁;所以有时候坐在它的后面,一个人的性命就不保险了。”
那时候他们正坐车下山;很显然,那匹马几乎不需要它后面的驾车人的任何暗示,无论是出于它自己的意思还是它主人的意思(可能后者的意思更多些),完全知道按照它主人所希望的那样不顾危险地飞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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